“父亲……”燕北辰天生一张娃娃脸,浓眉大眼的,看上去格外讨喜。他今年还不到二十岁,在东海沿子一带已经是颇有名气的少年勇将了。他回过头看了一眼与顾氏低声说着什么的凌颢,一脸的惊讶。
东海沿子民风彪悍,更为开化,这鳏夫续娶,寡妇再嫁,也着实算不得什么新鲜事情。燕北辰也还不至于为这个而诧异。叫他感到惊讶的是定北侯低声下气讨好的女人,竟然是顾氏。
论起来,顾氏还是他继母顾臻臻的嫡姐,他便是叫顾氏一声姨母也是使得的。
当然,这位姨母和他的继母关系势同水火。甚至,上次顾臻臻还挨了顾氏女儿凌妙的一巴掌。
顾氏不但是和离之身,那之前,可也是凌颢的大嫂,堂堂的武定侯夫人啊! 燕戍性子自来沉稳,且喜怒不形于色,自然不会如燕北辰一般大惊小怪。不过,他心里也很是好奇。自从顾氏和离后,凌颢行事便没有了什么顾忌,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顾氏的情分,甚至可以说,在
京城中他刻意高调行事,将顾氏纳入到他的羽翼之下保护着——不然,以顾氏母女的财力容色,又岂能在破门而出后安安稳稳呢?
可见,顾氏必然有着她自己的独到之处。
想到这里,燕戍也忍不住慢了脚步,回头看了看顾氏。 顾氏不同于一般的女子。哪怕和离了,她也从来没有沮丧到让自己过得像个弃妇一般。冬日暖阳下,她身上披着一领金红色凤穿牡丹锦缎子披风,领口处一圈儿雪白的狐狸皮子镶边儿,满头青丝高高
挽成了如意髻,发间插戴着一支三股卧凤钗,凤嘴儿里衔了一串拇指大小的珍珠。整个儿看上去金碧辉煌,宝韵生光。哪怕已经年过三旬,却依旧如二十出头,明艳不可方物,叫人不敢直视。 不知为何,燕戍脑海里迅速闪过了妻子顾臻臻的身影。与顾氏相比,顾臻臻总是纤弱的,柔美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顾臻臻很有才华,当然美貌也足够出众,不然也不会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她善于掩饰自己的情绪,当她愿意的时候,会是一个高贵雅致的贵妇人。再看看顾氏,饶是当朝的定北侯好言好语地说着,她也全然没有一丢丢的受宠若惊。耀人眼目的外表下,却又有简单得让人一眼
能够看透心思。
或许正是这样的女子,才能吸引了定北侯吧?
凌颢这边好声好气地安抚了顾氏,招手叫了老管家过来,让他送了顾氏去客房休息。见顾氏没有执意回去,凌颢终于放了心,这才大步追上了燕戍。
“让燕兄看笑话了。”凌颢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请里边坐。”
燕戍轻笑,“凌兄真性情,叫人佩服。”
若是别人说这话,凌颢是要想一想到底是不是好话的。但燕戍神色真挚无比,倒是看得出不是嘲讽。
三人来到了花厅里坐下,燕戍父子不过是来致谢的。他二人也受了伤,但是相比肩膀穿了个血洞的凌颢要轻上了许多。
燕戍与凌颢回京的时间差不多,二人没多少的交情,但彼此之间却是神交已久。因此说起话来,倒是也不感到疏离,越说越是投机。 因提起了英国公府,凌颢便向燕戍正色道:“说起来,有一事也要请燕兄原谅。我家阿妙年纪小,性子冲,最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上次在安阳侯府得罪了尊夫人,还望燕兄不要与她小人儿计较。等一会
儿,我让她亲来给燕兄赔罪。” 顾臻臻陷害顾氏与安阳侯府的三公子有染,被凌妙一个耳光打的面容红肿,接连一个多月没敢出门,怕人嘲笑。便是英国公,也暴跳如雷地大骂凌妙不敬长辈,但却没有见到燕戍为妻子出头。凌颢一
直让人注意着平南侯府,怕他们对凌妙不利,只是一直没有动静。
因此凌颢便知道,要么是燕戍夫妻忍一时之气,后手留有更加厉害的报复。要么,就是燕戍压根儿没有把顾臻臻的脸面放在心上。 最初的时候,凌颢依旧不能相信后者。当年顾臻臻的名声在京城中已经不算好,她本就是庶出,再没了从前的美名,想要有个好归宿,那是千难万难的。那会儿,据说英国公夫人难得的强硬了一次,
要把她送到庵里去。只是没想到,进京述职的平南侯不知道怎么遇到了她,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竟然不顾她的出身,求娶了过去。
说燕戍对顾臻臻毫无情义,凌颢并不能够相信。
燕戍却又笑了。他容色中没有严峻或者不悦,只是淡淡笑道:“凌兄多虑了。原是拙荆之过,谈何赔罪?”
凌颢眉尖动了动,这话头儿,难道他以前还是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