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护国寺,京郊白鹤寺,乃是京中甚至于北方的两大名寺。
护国寺乃是国寺,寻常人等进不去,唯有皇家祈福等盛典时候方才开放。而白鹤寺,就坐落在白鹤山上,与白鹤书院遥遥相望,一个在山脚,一个在山上。因这白鹤寺乃是存世数百年的古刹,又有高僧慧能等名扬天下,故而香火鼎盛,远远不是其他庙宇所能比的。
每年的腊月初一到初五,白鹤寺都会办一场祈福大会,有寺中高僧念经。这几日里,白鹤寺香客络绎不绝。
凌妙站在白鹤山下,向山上隐隐露出一角的白鹤寺看去,目光幽深空寂。
身边,不断有上山进香的香客走过,也有那高门大户里的软轿,由专门的人抬着上山。
静静地站立了许久,凌妙缓缓吐出一口气,轻轻撩起了裙摆,就着山上的石阶,跪了下去。
她身后的海棠和木槿齐齐大惊,脸上一下子都变了颜色。
白鹤山说高不高,说低却也不低,白鹤寺在山顶,从下往上看去,两三千级台阶遥遥看不到头。
若是这样磕头上山,到不了山顶,小姐的腿就得废掉!
凌妙却是一声不吭,也不理会两个丫鬟含泪的规劝,只肃容敛衽,恭恭敬敬磕头下去。
她的额头逐渐晕出了血色,膝盖也渐渐从疼痛转为麻木。络绎不绝的香客随着天光大亮越来越多,都看到了白鹤山的石阶上,一位穿着雪白狐裘斗篷的锦衣少女,三步一跪,九步一叩,朝着山顶的白鹤寺,一步一步,虔诚无比地向着白鹤寺拜去。
“小姐!”海棠见那石阶上,已经染了丝丝血色,忍不住哭着扑过去搀扶凌妙,“小姐这是做什么呀!就算您是为了夫人和大爷祈福,也不能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啊!”
凌妙不语,只轻轻挥开了海棠。
木槿虽也不知道为何原先并不大信鬼神的凌妙突然如此虔诚,然见她神色,便知道劝不来,只沉默地跟在后边。当凌妙费力站起时候,无言地搀扶一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才放晴了两日的天上又布满了一层铅色的云彩,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子氤氲凛冽的水汽。看样子,又有一场大雪要落下了。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稀稀疏疏的雪粒子裹挟着山风中落下,打在人脸上身上,说不出的刺痛。
香客们大多加快了脚步,唯有山间那一抹雪白,依旧是神色虔诚,无论是下跪还是叩首,动作一丝不苟。
而她身后的两个美貌婢女,打着伞,流着泪,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后。
凌妙不知自己到底下跪了多少次,也不记得到底磕了多少头。身上的狐裘早就被风雪吹透,冰冷刺骨,双腿更是犹似没了知觉一般,只凭着本能在动弹。进入白鹤寺的一刹那,她眼前一黑,险些就此晕去。
“小姐!”
海棠木槿抢上前去,含着眼泪将她从地上半扶半搂,进了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雄阔恢弘,高高在上的佛像宝相庄严。白鹤寺中慧字辈儿的八名高僧坐在蒲团之上闭目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殿中隐隐有佛光普照。
许多香客回头,都认出了这位最后进来的绝色少女,正是那在石阶上三步一跪九步一叩上山的姑娘。
所谓上香,最讲究个心诚。能有人诚心至此,可见品行必是极好。
凌妙仿佛没有注意到众多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只朝着那被八位高僧拱月一般围在中间的庄严佛像再次拜了下去。
一拜,愿亲人英灵早脱苦海,往奔极乐。
二拜,愿兄长紫枫得天护佑,逃出生天。
三拜,愿老天保佑她大仇得报,慰籍卫家惨死的亲人。
四拜,愿此身母兄平安康泰,喜乐无忧。
再抬起头,她已经是泪流满面,心中剧痛无比,恨意滔天!
猛然间,喉咙间涌起一股子腥甜。
凌妙死死咬住嘴唇,硬生生咽下了这口鲜血,却再也支持不住,往前便栽倒。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一双温热的手臂接住了她。
强自睁开眼睛,就见一张年迈的面孔出现在眼前,耳边,便响起了一声佛号,庄重而又慈悲,竟是一位灰色僧衣的老僧。
“天哪,是忘尘大师!真的是忘尘大师!”
有香客认出了这位老僧,忍不住叫了出来,声音中带着无法压制的激动。
忘尘大师?
凌妙猛然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