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是怕费水,这样老是洗手,也挺麻烦啊。”小芳咕哝着,看双手指甲缝里黑垢都抠掉了,才走到水缸边舀了一小瓢水小心翼翼地洗着,不让任何一滴水浪费掉。
“有钱老爷夫人们就算平常不生病,也有一百帖好药一边等着。我们有什么?连一床可以过冬厚棉被都没有。你只要想到我们这样人要是生了病,就只能等死,便不会觉得麻烦了。”小云很大人样地说着道理。
为了不生病,小云这一点很听她娘话,随时让自己双手保持干净。尤其吃食物时,不管双手有没有脏,总得再洗一次手——这也是她们母女俩总要每天去挑好几桶水原因;虽然别人并不清楚,但小云知道她们母女俩每天用掉水,抵得上小芳家一家五口三遂用度……
小芳将洗好手往身上抹干,蹲到小云身边,一脸梦幻地以两只手掌撑着脸道:
“小云,你说,那些有钱大老爷大夫人们,他们除了有一堆好药可以随时治病之外,是不是有好大屋子、好暖床被,而且屋子不会漏水,衣服上没一个补钉?还有,他们家饭桌上,大鱼大肉是不是都摆满了桌,多得吃不完?”
“那是当然啊。”小云总是一副很有见识样子。
“真好啊……”小芳拉了拉小云。“小云,你想,他们穿旧了衣服、他们吃不完大鱼大肉,会不会就赏给下人啊?”
“如果真很有钱人,大抵是会吧。人家有钱人当然天天穿衣,餐桌上永远摆好做大鱼大肉,上一顿吃不完,若不是倒掉了,就是赏下人吃啦。要是像我们这样一块过年买咸肉吃到元宵去,不就太掉身分了吗?人家可是有钱人呢。”
小芳点头如捣蒜,连吞了好几口口水才有办法说话。
“就是就是!你还记不记得今年春天大丰村村长儿子娶媳妇,不是特地花大钱跑到县城去请了‘喜庆班’来唱大戏吗?里面演老爷夫人就是这样过日子!大戏都这样演了,就一定不是骗人!”激动说完后,幽幽地叹了口气:“有钱人真好啊……”
“我会变成有钱人。”小云始终淡定,没有被小芳激动情绪给感染。
小芳当然不信。村里哪个男孩儿没这样大声宣誓过要当有钱人?可大家其实也都知道,能平安长大不饿死,就很万幸了。不过,就算不信,小芳也很尊重人家有作梦自由。就像她,成日梦想着可以吃一顿香喷喷饱饭,有大鱼大肉那种;虽然几乎不可能实现,但作作梦又不用花钱不是?
“小云,我……想吃饱饭。我想去有钱人家做事,吃老爷夫人每顿吃不完赏给下人那些大鱼大肉。我想着,那一定很好吃很好吃……”小芳悄声小云耳边说着自己梦想。
“你想给人家当佣人?你会什么?”
“我会可多了!我会升火煮饭,我会种田,我会挑水,我还会补衣服——”
“这种事,有谁不会吗?”
“大老爷们买佣工,不就是要我们做这些粗活吗?”
“大家都会做事,凭什么人家要挑你?”小云看小芳还是一头雾水,只好说得清楚些:“除了原本就会,你还得比别人会一些不一样。谁不想到大户人家吃大鱼大肉?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想啊?每年冬天我们这四个村子里有多少孩儿被领去县城里周牙婆家给挑拣,咱小归村被退回来人可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芳回想了一下,发现小云说还真没错。周牙婆就差没直接放话说再也不肯收小归村孩儿了——没胆说直白话,就怕村长领着凶悍村民们打上门去讨说法,她再悍也惹不起一群不要命刁民。
“小云,周牙婆为什么不肯要咱们村这些小孩儿?我们明明很能吃苦,比其它三个村都能吃苦。”
小云耸耸肩。
“可能是打一照面就让人觉得太能吃了,卖身钱才几百个大钱,结果带回一个能吃,一顿就吃掉人家几十个大钱,人家算算,觉得真赔,就不肯要了。”
“会去卖身当奴才孩儿谁家不穷?都饿疯啦,看到吃,谁不拚命吃啊!怎么我们小归村就给嫌弃了?”小芳觉得身为小归村人自尊心被伤害了,嘴巴一嘟,眼睛一眯,小归村惯有凶狠气势隐隐散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