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十一月初,陆潇潇才惊觉时光飞速。母亲钟氏的生辰就在月中,何家在当地颇有声望,今年又找回了女儿,何家夫妇商议大办一场,也借机将女儿找回一事广而告之。
到了钟氏生辰那一日,看到她身上熟悉又陌生的衣衫,陆潇潇微微一怔,有点欢喜,又有些赧然:“娘,好看。”
钟氏身上穿的,正是根据她先前画的图样裁制的。穿在钟氏身上,意外的合适。
摸了摸女儿的头,钟氏笑道:“那是湘儿画的好。”
钟氏很喜欢这衣裳,在招待宾客时,有意无意将话题往衣裳上引,果然有不少人出声询问。
陆潇潇清楚地听到钟氏带笑的声音:“你也觉得式样好看,是吧?这可是我们家湘儿画的呢。别看我们湘儿年纪小,手巧着呢。”
她这般夸耀的结果自然是不少女客对着陆潇潇一通夸赞,从外貌到性情,俨然世间少有。
好在陆潇潇经历过比这大得更多的场面,完全能够从容应对。不过毕竟是年纪小,时间一久,就有些疲惫了。
钟氏看着心疼,悄声对她说:“你去歇一会儿吧。”
陆潇潇眨一眨眼:“不要紧么?”
钟氏轻笑:“湘儿,这是咱们家,只要你不上房揭瓦,做什么都不打紧。”
陆潇潇抿唇一笑,心中热流涌动。她小声道:“我不会上房揭瓦的。”不过到底还是听话前去休息。
今日钟氏寿辰,何家极为热闹,可陆潇潇环视了一周,都没见到兄长陆景行的身影。她好奇之余,又有些担忧。
这几个月里,她对兄长关心不变,也或明或暗提醒父母对他好一些。可是她有时仍会担心他会有寄人篱下之感。尤其是别人阖家欢乐之际,更容易伤感。 ——这一点,她深有体会。
上辈子跟着兄长一起被岳泰带走后,她努力学习岳泰让她学习的东西,当时年纪不大,时常想东想西。唯恐自己做的不好给兄长丢脸,也害怕自己做错事,惹人厌弃。
看到迎面走来的少年,陆潇潇开口叫住了他:“诶。”
那人约莫十二三岁,清瘦俊秀,一看见她,立时停下脚步,冲她施了一礼:“小姑姑。”
陆潇潇咳嗽了一声,她认得这人,知道这人名叫何志远,是父亲帮助抚养的一个同宗的孩子。虽然比她大了两岁,却生生比她矮了一辈。她心说,就算不按辈分,她实际年龄也有二十多了,得他一声“姑姑”,也不算占了他的便宜。
“你有没有见到我哥?”陆潇潇停顿了一下,“就是陆公子。”
“您说陆公子啊?”何志远笑笑,“问我算是问对了。我刚见他从外面回来,往书房那边去了。”
陆潇潇点头道一声谢,径直向书房而去。
站在书房外面,还没敲门,陆潇潇就听到兄长的声音:“潇潇?”
书房的门从里面打开,陆潇潇一眼看见兄长以及站在他身后的陌生男子。
那人约莫三十来岁,身形高大,皮肤极白,看向她的眼神甚是古怪。
陆潇潇心里一怵,下意识避开,歉然一笑:“哥,你有客人啊?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不是什么要紧客人。”陆景行飞速说道,“这,这个是周先生的朋友,高成亮先生。”
陆潇潇闻言随即福身:“高先生。”
高先生微微一笑,刚一启唇,手肘就被陆景行“无意”碰触了一下,他听到自己身边的少年一本正经说:“高先生天生不能说话,是个哑巴。所以不要怪他失礼。” 他“啊”了一声,再接触到少年的眼神后,他“啊啊”了两声,又用手比划了两下,以示自己口不能言,心里却颇为不解:我不能说话?那先前跟你说话的是鬼吗?真是莫名其妙!
陆潇潇怔了一瞬,垂眸,轻声道:“没有,这哪算什么失礼?”
短短数息间,她不可抑制地想到了许多旧事:“那你们忙,我先回去了。”
她匆匆福一福身,大步离去。
见小姑娘走远,高先生收回目光,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少年,忍不住问:“不是,你倒是给我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成哑巴了?”
陆景行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高先生,以后在她面前,还请你不要出声。”
“为什么?”高先生不解,“我声音难听?”
“不是。”陆景行双目微敛,神色复杂,良久才道:“我怕她,记得你的声音。”
他知道她想让他做好人,他现在还不能揭下自己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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