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缝隙,穿堂的山风,徐佑除夕就染了点风寒,不是很严重,但也断断续续的没有好完全,张嘴又是一个大喷嚏。
打喷嚏也就算了,人不是神仙,总会有打喷嚏的时候,可好死不死,塞了几天的鼻涕应声而出,在徐佑惊恐的目光中,溅射到了对面那人的幕篱上。
时间瞬间停滞。
饶是徐佑急智过人,也缺少应对这种尴尬局面的经验。还是对面那人微微一僵,呆了片刻,往后退了去。
徐佑晃过神来,赶紧后退,双手作揖,歉然道“对不住,一时失仪,望郎君莫怪”
那人转过身去,背对着徐佑,并不作声。两个婢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其中一个身量较高,桃子型的脸蛋,不算清丽,却很耐看,她气势汹汹的对徐佑斥道“是你突作高声,害得我失足落水”
徐佑干咳两声,道“是我”
“果然是你”
听声音这婢女应该名叫清珞,柳眉倒竖,冲到徐佑跟前,提着裙裾,露出云锦绣兽纹的足履,道“看到没有整只锦履都湿了,还有这衣裳,让你赔钱事小,洞里水凉刺骨,若是得了病,你赔的起吗”
这时另一个叫清芷的白白嫩嫩的圆脸婢女发现了幕篱上的秽物,哎呀一声,忙上前帮着那人解开脱掉,低声问道“郎君,这是怎么了”
清珞回头一看,顿时火冒三丈,道“还用问,肯定是这个浪荡子弄的”
“清珞,不得无礼”
那人出声制止,声线柔和低沉,略显女性向。不过楚国崇尚男色,男子熏香傅粉,故意捏着嗓子说话都是有的。他转过身来,脸上竟然重新戴了个黑色的面纱,虽看不到容貌,但两道剑眉入鬓,双目澄净而有神,应该是位器宇不凡的郎君。
“我们走吧”
他对徐佑微微颌首,举步离开了藏龙洞,清芷紧跟身后,清珞和徐佑擦肩而过时,重重的哼了一声。
徐佑笑着退让两步,抱拳以示歉意。清珞看他执礼甚恭,行止翩翩,被自己责骂也不出一言狡辩,想来是个君子,不好咄咄逼人,嘟着嘴道“算了,我自认倒霉吧”
“确实是我累及小娘,若是方便,还请留下住处,等下山后自当派人赔偿。”
清芷已经走到了井口旁边,回头喊道“清珞,郎君说了,让你不得无礼,快点走了”清珞顿了下足,气鼓鼓道“好,这就来了”说着打量徐佑一身粗布麻服,讥笑道“好大口气这锦履是吴县的云烟绣坊冯阿娘亲手缝制的,一只值五千钱,一双就是一万钱,你若是家境不好,我也不是一定要你赔偿。可要是放不下男人那点薄面,非得装什么贵人,别怪我跟你较真”
詹泓怒道“好不要脸的小泼妇,讹诈到我们头上来了就算云烟坊冯阿娘缝制的足履,也不可能卖到一万钱,镶金嵌银了不成”
清珞脸色一沉,道“你骂谁泼妇呢”
詹氏在钱塘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经过天师道一事,四分五裂,不复旧观,但也不会受一个婢女的气,怒极反笑,道“好,我不与你废话,叫你家郎君来,当面分说清楚”
清珞上前两步,眉眼冷得几乎要滴下冰来,和詹泓四目相对,一字字道“你骂谁泼妇呢”
詹泓没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婢,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登时落入下风。徐佑拉开了他,笑道“小娘莫恼,我这朋友说话不知轻重,我代他致歉。另外,一万钱确实太多了,我虽诚心赔你,但又不想让你笑我是个傻子。这样吧,你留下住处,我明日派人往吴县去,找冯阿娘再定做一双同样的足履还你,不知意下如何”
“七郎,不要搭理她,想钱想蒙了心,待我找她主人去”
“你说谁蒙了心怪不得瞎了一只眼,真是有眼也无珠”
“你”詹泓因一目失明,自惭形秽,困居斗室不见外客多年,近来能够操持家业,其实已经不把身体的残缺放在心上,但让一个小娘如此指着鼻子骂,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单手扬起,道“口舌如此恶毒,可见心肠也好不到哪去,我替你主人教训教训你这恶奴”
清珞丝毫不惧,脸蛋扬起,挑衅的道“你敢”
徐佑连忙拦住詹泓,他颇有些头痛,詹泓平时做事还算沉稳,今日怎么跟一个小女娘置气,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正争执不下,况肃哈大笑,高声道“你这小娘好没眼力,知道这是谁吗这是鼎鼎大名的徐佑,徐微之,人称幽夜逸光,三吴第一才子陆绪都败在他的手中,难道还怕赔不起你一双足履吗”
清珞愣住了,眼神无比的震惊,犹疑不定的望着徐佑,道“你你真是幽夜逸光徐微之”
自张墨脱口而出这四个字后,如今幽夜逸光之名传遍江左,风头之盛,甚至在八音凤奏和空谷白驹之上。
徐佑苦笑道“在下徐佑,让小娘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