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拿他没有办法,头痛道“别胡说,小心再被人听了去。刚才要不是郭夫人大度,真生气起来赶了你我出去,没有了郭勉这块跳板,看你怎么是好”
何濡跪坐蒲团上,执起藤纸细细观看,道“詹文君为人爽朗,大有男子侠气,可笔迹却柔媚多娇,想必内心深处,也渴望有情郎常伴身侧。七郎,若说方才只是说笑,此刻却不妨认真一些,娶了她,对我们大有裨益。”
徐佑见他不像是说笑,也认真起来,端坐片刻,沉声道“不妥詹文君身份过于复杂,前有郭勉,后有杜静之,而郭勉又牵扯到了江夏王,杜静之牵扯到了天师道,无论哪一方都不是易于之辈。你我势单力薄,要仅仅浑水摸鱼,隔岸观火还好,真要陷入太深,恐怕过犹不及。”
“那是自然,我说的是将来,而非当下。”何濡似笑非笑,道“难道七郎已经迫不及待至此,想要今夜就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一句出自召南野有死麕,是诗经中很有名的一篇野合之作,大意是“慢慢来啊少慌张不要动我围裙响别惹狗儿叫汪汪 ”。
听文辨义识心,可想而知何濡这个家伙是如何闷骚,徐佑冷哼一声,道“你要说别的,我还真懒的驳你。偏偏这篇召南,郑康成可是在郑笺里释义过的,说贞女让吉士以礼数相待,可吉士却无礼劫胁。你用此诗,可是讥讽我是吉士,而詹文君是贞女喽“
“郑康成哈“何濡毫不遮掩眉角的不屑,道”经学家的心被圣人之道给迷住了,好好一篇少女怀春的诗作,让他们一释义,就成了可堪后世之表的道德文章。于是怀春之女就变成了贞女,吉士也就变成之男,情投意合就变成了无礼劫胁,急迫的要求就变成了凛然不可犯之拒。可悲可笑”
“连郑康成你都不放在眼里其翼,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就是这种蔑视一切圣人的勇气和胆量”徐佑笑道“不过,郑康成毕竟是大儒,他的释义未必全是错的,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不要太。”
郑康成也就是大经学家郑玄,朱熹说过“康成毕竟是大儒“,这位朱夫子一生说过许多奇奇怪怪的言论,唯有这句是徐佑很赞成的,所以引用来告诫何濡。
何濡哂笑道“大儒中庸开篇就说天命之谓性,后又说率性之谓道,这篇召南明明做到了率性为之,却被这些大儒们刻意曲解后用来证实他们的道,岂不是掩耳盗铃,可悲可笑“
徐佑笑了笑,道“你要再往后活上数千年,肯定如鱼得水,大有同道。”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五四之后,顾颉刚、胡适、俞平伯等一大波学着对召南进行了平反和肯定,何濡的思想和见识,不能说领先了数千年,但至少要更契合后世多一点。
何濡没听到徐佑的意思,不过徐佑也没有要跟他解释,站起来将案几上的藤纸付之一炬。这样容易贻人口实的东西还是销毁的好,望着星星点点的火光,淡淡的道“与詹文君一事,以后不许再提。”
何濡泠然一震,望了望徐佑,收敛气息,眼观鼻,鼻观心,沉声道“诺”
当天晚上,几辆牛车趁着夜色离开了钱塘,赶赴三十里外的明玉山。
此山面积不大,方圆十数里而已,但连绵起伏,林荫密布,风景十分秀丽。
“山中往西去,有一处绝崖,崖水自上而下,飞湍十余丈,坠入碧玉清潭之内。郎君自义兴来,定没见过那样壮观的景致,等会稍作休息,我带你去瞧瞧如何”
说话的是百画,此次进山,由她作陪,而万棋则在车队前方带路。詹文君自从跟徐佑一见后再没有出现过,不知在忙些什么。
徐佑身杆笔直,跪坐在牛车上,随着车辕的摇晃而左右不定。秋分在后面的牛车上照顾履霜,所以被百画这个不知男女有别的小娘挤到了身边,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倒也减去了几分途中的寂寞。
“隔几日有了闲暇再去瞧不迟。“徐佑微笑道”我们来此有要事,最好在宅院里深居简出,免得引人觊觎,多生事端。“
“隐宅坐落处很是隐秘,何况明玉山是我郭府的私业,等闲不得进入。连周边山泽之人,尚且不敢妄自采饮一水一草,郎君放宽心便是。“
权豪之族,擅割林池;势富之家,专利山海。封山占水之盛,是当时社会形态的一大特色,徐佑对此虽然不以为然,却也不会在百画眼前多说什么。
“那样再好不过”徐佑话风一转,道“怎么不见你家夫人”
百画回道“富春县来了人,夫人去会客了,所以脱不开身来。”
富春县
吴郡朱氏派人来了
詹文君终于等来了她的第一个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