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舟船太多,通关的速度极慢,有些人等不及了,想要行使身为士族的特权,派人持了过所到津口请求通融,不料毫不留情面的被打了回来,引得周边好一阵嘲讽。
士族有清浊,门第有高下,虽然有人被驳了情面,但也让其他人看到了彰显自身清贵的机会。徐佑的坐船老老实实的随着大部队慢慢移动,不时看到有奴仆打扮 的人手持过所和棨牌到关隘前报名
“巴东成易”
“临淮刘望”
“南康齐宝之”
“琅琊颜真”
这些人中不少都是中等乃至次一等的士族,在本地郡望和周边郡县都很有话语权,可平时的威风在这小小的长河津口全都遭到了冷遇。守关的津主虽然语气平和,态度卑下,可不管外面人怎么说,他只有一个回答“此乃扬州刺史府柳使君亲笔行文吴郡和会稽诸郡,严令沿河各埭、桁、渡、津不得私放船只通关,不管是谁,都必须详加搜查,若有徇私舞弊者,杀”
扬州刺史柳权,出身河东柳氏,他的族兄,也就是当朝中书令柳宁,这样的家世和权势,别说长河津口之前的这些人,就是放眼整个楚国,能完全无视他的手令的人,只怕还没有生的出来。
接连有七八个士人被扫了面子,尤其连琅琊颜氏都无法插队,其他人自知身份还不如颜真,立刻变得老实起来,规规矩矩的排队等候检查。可见从古到今是一个道理,特权阶级并非不能遵纪守法,而是没有给他们遵纪守法的环境。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轮到那艘无比拉风的金旌船,慢行到了津口前,二十个身穿黑缯黑甲的府州兵沿着搭好的七个跳板依次上了船,手中长刀出鞘,神色谨慎,如临大敌。
徐佑的船跟在金旌船的左侧后,两者相隔的不远,看到这一幕,他低声道“这是扬州府的部曲”
楚国的jūn_duì可以大概分成中军和外军,中军是驻守京师的宿卫jūn_duì,也是楚国最重要的军事力量。主要有六军组成,首领分别为领军、护军、左卫、右卫、云骑、游骑六将军。其外还有屯骑、步兵、越骑、长水、射声五校尉,以及积射、强弩二将所带领的jūn_duì。左卫、右卫两军宿卫宫阙,其他各军宿卫京师,有战事时奉诏出讨,战事一毕,还归原处。
外军则是相对中军而言,有方镇兵、郡县兵、地方乡兵和私兵。方镇兵就是各都督府的jūn_duì,但因为都督常常兼任州刺史,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因此又称为府州兵,所以徐佑有此一问。
左彣眼神中透着讶色,道“应该没错,扬州柳使君曾挑出麾下最精锐的部曲三千人单独成军,皆玄裳、玄旗、黑甲、乌羽之矰,望之如墨色席卷天际,人称墨云都。奇怪,刚才那些船都是派了几个直水登船检查一下而已,怎么到了郭勉,竟然出动了墨云都而且如此骁勇的部曲为什么会被派来缉捕一个抄贼,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徐佑的目光停留在依然高坐楼船二层美人窝里的郭勉的身上,虽然不知道他的脾性,但被墨云都欺负到了船上,还能坐着不动,要么真是临危不乱,胸有成竹,要么就是故作镇定,心里有鬼。
他微微一笑,道“项庄舞剑,志在沛公,我怕抓贼是假,劫富是真”
仿佛就是为了印证徐佑的推测,突然听到一人高喊“在这里”紧接着响起刀剑夹杂的金石声,不等周边船上的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全身包裹在青色大氅里的人从一层偏西侧的舱中破开窗户,翻滚落在船舷上,在他身后是追赶而来的五六个墨云都,和漫天飞起的凶狠异常的刀光。
那人身手倒也了得,沾地即起,脚下展开诡异的步法,堪堪避过了劈来的长刀,然后毫不迟疑的越过船栏,扑通一声扎进了冰冷的江水里。
“擒住他”
“人呢”
“落水了,没发现踪迹。”
这时候周边围观的人群才明白发生了何事,惊呼声此起彼伏。有那胆小的,连热闹都顾不得看,抱着脑袋跑进了自家船内。不过也有一些精明的人,立刻发现了这一幕的背后所隐藏的深意,同样带着奴仆悄然消失。
不管是郭勉,还是柳权,都是一般人惹不起的存在,这样的浑水,别说亲自下场蹚一蹚,就是站在旁边看看,也怕沾惹来数之不尽的麻烦。
三艘水军斗舰从津内驶出,驱开周边的行船,成品字形将金旌船围住,截断了它的退路。过了小半个时辰,不知是不是郭勉放弃了抵抗,还是和领军的校尉达成了什么协议,金旌船在斗舰的监视下慢慢驶向长河右岸,让出了津口前的空档,河道终于大开
没了查找抄贼的借口,只清点货物,收取津税,通关的速度快了无数倍。丁季跟守关的贼曹是老熟识,递交过所时还闲聊了两句,自然不会受到为难,很快就过了津,沿江长驱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