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直、均、密、锋、力、轻、决、补、损、巧、称,此为十二意”
袁阶仔细思索,他在书法上造诣颇深,却也一时领会不到其中含义。不过袁氏以儒治学,讲究达者为师,所以放低姿态,不耻下问,道“能不能详细解说一下”
他此时已经不敢再把徐佑视作无知粗鄙的武夫,相反,除了心中还有点点存疑,却是将他当成了足堪跟自己坐而论道的书法名家。
徐佑存了折服他的心思,要玩干脆玩的大点,笑道“口说总归流于表面,府上可有钟太傅的真迹”
“这个”袁阶苦笑道“钟繇的真迹多在五胡之乱中被毁,唯有荐季直表、贺捷表两表流传于世,被新安太守羊橦收于家宅,等闲不予示人。”
羊橦
徐佑心想这人是什么来头,竟然能够将钟繇的唯二真迹全都握在手上,不过他害怕言多必失,没有打听此人的来历,只是暗暗记下姓名,等以后再查证不迟。
“没有真迹那也没什么打紧,有摹本也成。”
“这个好说,宣示表、荐季直表、贺捷表、调元表、力命表墓田丙台、昨疏还示帖、白骑帖、常患帖、雪寒帖等,府中全有摹本。”
钟繇流传最广的就是这“五表六帖”,徐佑只临过贺捷表,道“那就取贺捷表吧。”
袁阶立刻转身,道“去书房,吩咐栖墨取贺捷表来”
冯桐应命去了,过了一刻钟,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面如冠玉,唇若丹朱,应该就是名叫栖墨的书童,上穿袍褥,下穿裤裙,头戴小冠,全身衣冠皆是白色,虽然都是很平常的布帛,可一身雪白映衬着秀美的脸庞,让人一见不忘。
他低垂着头,手捧着一卷书帖走了过来,单看小之又小心的神态,就明白这卷摹本在袁阶心目中的价值。而在这一刻钟内,袁阶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伏案望着徐佑的退婚书,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观赏,旁人要是不知道,还当是在看哪一位大家的神作呢。
“郎主,贺捷表取来了。”栖墨声音柔和低沉,还有些悦耳动听。
“打开”
袁阶仍然目不转睛的望着退婚书,对平时一见就欢喜之极的贺捷表望也不望,要是钟繇泉下有知,不晓得会不会有“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感叹。冯桐赶忙整理好案几,栖墨缓慢的打开书帖,取来一枚青铜卧牛书镇压在上角,然后束手退到一旁。
从头至尾,他的目光都和地面成三十度角,没有抬头看过任何一个人
“戎路兼行,履险冒寒。臣以无任,不获扈从,企仰悬情,无有宁舍”徐佑上前一步,轻声读着贺捷表的内容,眼中满是赞叹之意。
由于钟繇的真迹失传,流传的摹本也都是后人临摹而来,前后不知经过了多少代版本,夹杂着每一代版本作者的艺术再创作,其实早已远离了真迹的笔意。但眼前的这个摹本却不同,它应该是从羊橦的府上照着真迹临摹而成,也就是传说中的“真二代”,无论立意还是笔锋,都将贺捷表的本来面貌一览无余的展现在徐佑的面前。
哦,对了,贺捷表是钟繇在六十八岁时,得知关羽败走麦城被孙权砍了脑袋,大喜过望之后挥笔写下的贺捷奏章
“如何”袁阶终于舍得从退婚书里脱离出来,站在徐佑身边问道。
徐佑叹道“敢问这份摹本是哪位大家的手笔望之顿感一股茂密幽深的古朴之气扑面而来,尽得钟书十二意的真趣”
袁阶一听就知道徐佑说的是内行话,心中那点点存疑立刻消散,毕竟他是亲眼看到徐佑手书,这可万万做不得假,道“七郎好眼力,这是内府掌书使陆令姿摹写的半鱼本”
一直垂首不动的栖墨身子一僵,突然握紧了双手,又在刹那间松开,似乎生怕别人发现他的反应,将脑袋垂的更低。不过他有点多虑了,房中四人,袁阶的心思全在书法上,徐佑则在考虑等下如何把袁阶忽悠的生活不能自理,而冯桐的目光一直在袁阶身上打转,没有片刻离开,随时准备揣摩上意,并讨得郎主的欢心。
人生就是如此可悲,你自以为很重要的东西,可在别人眼中,却连一点尘埃都留不下
陈令姿,应该是个女郎的名字,不过徐佑并不惊讶,内府指的就是皇宫,自汉以来,宫中就有女官制度,不足为奇。
不过他对楚国的现状不太熟悉,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安师愈称帝以后,宫中百废待兴,所以秉承汉魏旧制,仿效中央官员品阶,然后略加改动,建立了楚国的女官官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