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陪着凤九卿在营棚里走了一回,所到之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值守的士兵也人高马大、精神抖擞、令行禁止。她偷偷的查看过那些士兵的衣服,用料都是细密厚实的麻布,且还是双层,耐穿又防寒,端是下了大本钱,乃凤九卿走南闯北第一次见识到,原来jūn_duì还可以这样治理。
“实不相瞒,在下也有一个将门出身的朋友,也见过她麾下将士的风貌,当时还道那便是狼兵虎将。”凤九卿惊叹道:“如今,来楚校尉的营棚一观,方才知是自己眼界短浅。”
“凤姑娘过誉了。”楚宁将凤九卿带回自己的公事房,落座奉茶后,道:“每个人治军,都有每个人的方法。我楚宁武艺稀松平常,才能也是普通得紧,临阵不敢身先士卒,遇敌不敢拔剑相向,自然只能于阵后操持,让他们无后顾之忧。”
“士兵没了顾之忧,自是能专于阵前博杀,楚校尉如此治军,实乃儒将风范,说来过谦了。”凤九卿说罢,正想告诉楚宁,有人要暗中对她不利,却见门外值守士兵领着一个腰背佝偻的老者进来。
楚宁也不避着凤九卿,当即问道:“张师傅,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可是那澡豆之事有甚变故?”
那张师傅全名张博,以前是个做皂角粉卖的手艺人,寇乱之后流落,被楚宁从流民难民里面挑选了出来,与另外的一些铁、木、石、农、布等各行工匠,组成了一个匠作司。
匠作司由楚宁直辖,自成立以来就神秘无比,在营棚里面圈了一处区域当作禁区,张博之前一直在匠作司里制作皂角粉,后来楚宁见天气越来越冷,很多士兵都被冻伤了手脚,便想起前世那用来护肤的手工肥皂。
楚宁自然是不会做肥皂的,但她知道制造手工猪胰子皂的大概方法,参照唐朝孙思邈《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的记载,又综合了唐朝永和公主药澡豆的配方,丢给张博自己去捣腾。
张博当时一看楚宁给出的配方,就被惊得合不拢嘴,被那一连串的药名晃花了眼,专门找了营棚里的老兽医陪他去采药买药,捣豉了许多时日,几次三番的试验,花费了大笔的成本,终是达到了将主大人稍微满意的效果。
第一次批量生的澡豆并不多,楚宁等那些士兵用后反馈,想酌情调整配方降低成本。
“回将主的话,营里的兄弟们都说,那澡豆是极好用的,无甚变故。”张博进得门来,手里正拿着几块用纸包着的澡豆,他堪堪打开包装纸,凤九卿便闻见一股熟悉的芳香传来。
“银丹草的香味?”凤九卿几乎脱口而出。
“正是银丹草。”张博将澡豆递给侍卫转交楚宁,颤声道:“这几日,老汉寻摸着想,之前那澡豆虽则好用,却总觉得药味太过浓厚。老汉那不成器的儿子,正巧得了几株银丹草,老汉便将之掺合了进去,没曾想,这味道闻起来,倒是好了些。”
楚宁接过澡豆,随手递过一块给了凤九卿,自己也打开一块,闻了闻,是比先前的那股浓厚的中药味好上许多,虽然没能将银丹草的香味完全激发,但以现在这个时代的技术来说,也只能是这样了,毕竟,这个时代还没有人能够提炼出香薰精华来。
张博写着新配方的绢帛交给了楚宁,楚宁大笔一挥,当即签了一笔足足十贯钱的大赏,还答应张博的儿子也可进入匠作司替他打下手,乐得这个老匠人屈膝便跪。
送走张博,楚宁收拾好配方和新品澡豆,带着凤九卿狐急急忙忙出门,道是要回客栈,却不想,两人尚未来得急走出营棚大门,就被一个抱着账薄赶来的小姑娘拦住。
“将主大人!”小姑娘冷着面孔,双目瞪着楚宁简直像是要喷火,连账薄都不翻,张嘴便说:“从入营开始,张薄一共支出了安家、薪饷、补贴、采买……等等费用共计二百二六贯钱,是整个营棚里单人支出最高的一个,对于这么高昂的支出,大人非但不严加核查,反而大笔一挥,又是十贯钱赏出……将主大人可知,再这样下去,过不了两三个月,你就没钱发军饷了!!!”
“诶,晴儿,你这腿上轻功是越发轻灵飘逸了,竟然这么快就追了过来。”楚宁快速变脸,瞬间从那做贼似的模样换成盈盈笑脸,道:“我这不正是打算去赚钱么?”
“唷?将主大人好能耐啊,这黑灯瞎火午夜天去赚钱?莫要唬我读书少。”霍晚晴一点面子都不留给楚宁,挥着账薄愤怒道:“三天!三天之后!如果将主大人不能把这笔钱翻十倍还回来,将主就等着自己来管账吧!”
晴儿这丫头素来爱财,就跟个守财奴似的,每整天都抱着账薄翻来覆去看,每笔收入支出简直倒背如流,把整个营棚里的财务打理得分毫无差,楚宁看她年纪还小,怕她累着,找了四五个有账房经验的人给她打下手,却都被她嫌弃不通账务,打发得只留下了两个算是比较机灵的。
连带着,楚宁也被她嫌弃得很,整天就只知道大手大脚的花钱,不懂没钱的艰辛困苦。
自知理亏,楚宁只得不作声,目送霍晚晴离去,摸摸鼻子,对凤九卿道:“走!赚钱去!”
“这大晚上的,去哪赚钱?”凤九卿闻言大惊,心里咯噔一响,脑海里不禁浮现了春风楼。
楚宁扬扬手中澡豆的配方,快步向前,道:“去打土豪!!!”
就在楚宁与凤九卿去打土豪的时候,春风楼的后门被人打开,樊聪被人引入密室。
密室里只有一个体态婀娜头带面纱的女子,她端坐上位,樊聪甫一进门,便伏跪于地,颤声道:“卑职樊聪,参见楼主!”
原来,这面纱女子竟然是春风楼楼主。
“樊聪,你可知错?”春风楼主声音委婉,犹如江南三月春风拂过,去吹得樊聪满头冷汗。
樊聪将头伏得更低,道:“卑职不知错在何处!还请楼主明示!”
“本楼主让你在郡城辅佐少主,而你却到这偏远小县城来撒野,私自动用暗探不说,还露出马脚打草惊蛇,该当何罪?!”
“卑职谨尊楼主之命,全心全意辅佐少主。”樊聪微微抬头,辩解道:“然而,少主现在身为胶东王的首席幕僚,深受王爷器重,卑职来这黄县,便是领少主之命,前来替王爷分忧。”
“少主他现在投入了胶东王麾下?”春风楼主显然也不知此事,语声微讶,随即又问道:“那胶东王身为今上嫡亲血脉,虽受封胶东,可在朝堂上也颇为得势,有何忧愁需要你来替他分担?”
“启禀楼主,少主手书一封,道您看了便知。”樊聪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上,待春风楼主看完后,方才继续说道:“往些年,那白夙都会奉上数千乃至万贯钱财给少主,可今年却毫无动静,卑职上门催问,反而被她用十文钱打发,还写了一封信来侮辱少主和楼主。”
那日白夙分明是给的十贯钱,足足一万文,此际却被樊少说了千倍,并着一封信送给了春风楼主。
春风楼主将那信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旧恩已尝,新情已断,从此,四海九州,相遇不相识。
短短数语,春风楼主却看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