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销入屋的时候,见屋内还有好几个侍从在场,稍稍心安,她最怕独自与汜公主相处。对着汜公主行礼过后,汜公主也未叫她起来,她便只好一直跪着。心里暗想:她心里定然生气,若罚我跪着能替她解气,倒也无妨。
年儿也不理林销,待御医诊断完毕去开药煎药了,才细细替汜公主将伤口包扎好。她跟随在汜公主身边多年,瞧着汜公主练习箭法,这当中汜公主受过不少的外伤,都是年儿替她包扎的。次数多了,年儿包扎的手法越来熟稔,叫御医也赞不绝口。以后凡是公主受伤,接手的就必然就是年儿。
听见汜公主低低地一声sheng吟,林销忍不住抬头去看她。但见她眉头紧锁,脸上是隐忍的表情,垂首,一只藕臂袖口撩到肘部,露出白皙嫩滑的皮肤。但这光滑洁白的手臂上,如今却落了一道弯长丑陋的刀痕,血肉外翻,血已经止住,但伤口很深,想必她会很疼。
林销皱了皱眉,回想到了阮希希的脚踝。她已经一瘸一拐了好几天了,像她那样忍耐力极强又乐观之人都会在右脚不小心触及地面拉动伤口的时候僵住轻呵出声,可见那脚踝撕裂的伤口有多疼痛。倘若换做其它女子,早就天天躺在榻上吆喝着等人伺候,阮希希却非同一般,继续跟着自己到处活蹦乱跳。真不该是说她顽强独立呢,还是说她不会自怜。
“林大人,祝严该如何处置?”汜公主见林销眼神涣散,略一蹙眉,脸上浮现不悦之色。“林大人方才在想着些什么?”
林销道,“微臣想的正是公主所问之事,关于祝严,微臣想即日写表上奏天子,请天子知悉此事并派一个可靠得力的官员立即赶来崎东府上任。”
汜公主悠悠道,“皇兄不都还是听你的吗,你林大人说是谁,那派来的人就会是谁。”
“林销不敢。”
汜公主美眸淡淡一扫林销上下,无奈道,“起来吧。”
林销起身候着,年儿已经包扎好伤口,也侍立在一边。余下闲杂人等都被年儿知趣地遣退出去,室内唯余下三人。
“年儿,你也退下。”汜公主微微侧首,吩咐道。
年儿略一迟疑,还是依照吩咐下去了,当她倒退出去的时候,顺带关上了房门。
望向安静院落,年儿回觑着门缝。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跟在公主的身边,公主很少有需要避讳自己的时候,唯独与林销相见,她每每都要遣退自己,这个林销,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呢……
室内一片静谧。
林销最不愿意碰见的场景便是与汜公主单独相处。但等年儿退出去的时候,她心里也有一刻下定了主意。本以为自己出了京畿,而汜公主不日就要去南惑,从此两人不会再见,却意外地在这崎东府见了,或许就是天意。
老天要让她们在此告别过去,让她们能够面对面地将心结打开,让汜公主能安安心心地嫁去南惑。有些事情,避而不见不如坦诚相见,直接面对此事即使最终的结局不如人意,也总比畏畏缩缩不敢向前来的坦荡无悔。
安静了许久之后,林销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金钗,这金钗是方才地上捡来的,原本被祝严斩断分成了两截,但如今已经重新修复,截断的部分用了金丝线缠好。
“这只金钗,还给公主。林销笨拙,只能修理成这样。”
汜公主睨着这支金钗,幽幽回道,“这是我去年生辰的时候,你买来送与我的,我一直都带在身边......”
林销却只将金钗放在桌上,恍若未听出公主弦外之音,恭敬地问,“公主的伤口可还好,伤的深不深?”
汜公主忽地莞尔一笑,眼中闪着光道,“多谢林大人的关心......”顿了一顿,汜公主朝着林销走过去,站在她的面前,目光里泛着不一样的神采,抬起左手抚摸上林销的脸庞,略略迟疑但充满勇气问,“你还关心着我?就像当初一般?”
林销避了避她抚摸上来的手,依旧笑着道,“下官自然还是关心公主的......林销自入宫以来,一直将年龄相仿的公主当做朋友、知己。公主也将林销当做了朋友,那时候唯有和公主在一起的时光,林销才真正觉得开心。如今公主要远嫁,又在途中为林销受了伤,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臣子,林销自然都该关心公主。”
“朋友?知己?林销,你可知道,我从未想要做你的朋友或是知己。”汜公主望着林销诧异地眼神,眸光黯淡,语气艰涩道,“三年前,皇兄一登基便毫不避讳地拉着你的手、当着众人之面带你入宫的时候,你可知道你令多少后宫嫔妃嫉妒?惹来来多少嘲笑、蔑视、鄙夷的目光?而我当初看着你,完完全全是和他们一样的心思,一样的鄙夷随着皇兄入宫、还恍若不察自己娈童身份,笑的那样谄媚、世俗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