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人仰马翻地躺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哈欠连天:”你闺女今天着了魔一样,不睡午觉,不吃饭,不看电视,非要到楼下玩沙土……”我一听吓了一跳,外面可是四五级的西北风,北京的风沙全国闻名,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美誉”,单单去年春天的一场沙尘bào,就为首都人民带来了几十万吨沙子,据说人均可以分得30斤,难怪现在民间已经不说刮风了,大家都改称”下土”了。今天的风是开门风,早八点到晚六点,一直天昏地暗,比我上班还准时。而楼下小区正在施工,不是土坡就是深坑,脚手架林立,再遇上这么大风,如果这天儿出去玩,后果简直不可想象……可是孩子已经好几天没出去玩了,就是大人也得憋坏了,更不要说多动的豆丁了。
我一看家里冷锅冷灶,晚饭还没影,就翻箱倒柜地找出两包挂面,扔到开水里煮了煮,然后拌上酱油和香油,就成了香喷喷的”酱油面”。冰箱里还有点虾油卤ji、蒿菜豆腐干、毛豆雪菜煸笋拿出来摆上桌,再来瓶”小二”——齐活!二十分钟不到,我就整出了一桌有荤有素,营养齐全的晚餐,用我妈的话讲就是”小乐惠”——既快乐又实惠,不过今天她可快乐不起来,他们两人”两班倒”,我妈”上夜班”,负责冲nǎi,把niào。我爸”上白班”——陪吃陪玩兼做饭。可是今天因为孩子特别不听话,哭闹了一整天,两人已经濒临崩溃。
我们草草吃完饭。我妈因为上火牙疼,吃不了热饭,我就把下班时买来的反季节西瓜切开,就去厨房洗碗了。在我妈的tiáo教下,我从小学五年级就开始洗全家的碗了,那年头,还没有洗涤灵,只能用开水才能烫掉油花子,我如今这皮糙肉厚,”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儿,都是当年”烫”出来的。对于这点,我丈母娘和老婆最满意,在他们那里,大老爷们是从不洗碗的,男人洗碗几乎算是”奇耻大辱”。丈母娘经常拿我做”活广告”在亲戚朋友面前炫耀,她虽然极少当面表扬我,但是背地里还是说了我不少好话的,所以我在老婆娘家人儿那里很有人缘。其实,我在家洗碗的次数还是没有丈母娘多,她经常抢先一步,说是怕我洗不干净,其实是嫌我拿着一只碗对着水龙头不停地冲,洗一只碗的水都够她洗一摞碗了。
我在厨房里,碗还没洗完,就听客厅里传来我妈大惊小怪的叫声:”哎呦!这孩子怎么这么淘气呀!”我闻声过来才发现桌上切好的每一块儿西瓜都被女儿咬了一小口,她还得意洋洋地站在一旁坏笑。我又惊又喜:听我妈说,唐山大地震那年,我们全家住在地震棚里,大家刚切好的西瓜,一转身工夫就被我在每一块儿西瓜上咬了一小口,那时候我也是两岁多,现在我女儿简直是无师自通,在相同的年龄做了和我当年相同的事情,什么叫遗传基因?什么叫女承父业?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呀。
吃完西瓜已经很晚了,在灯光下,我爸妈显得憔悴萎靡,满脸都是五线谱,他们确实是老了,我爸没有了跳舞时的矫捷身姿,我妈因为牙疼捂着半边脸长吁短叹,脸撮得就象一个漏了馅的包子皮。我丝毫没有防备地发现,他们的衰老以触目惊心的方式赫然出现了,仿佛一夜间,就变成了步履蹒跚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