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楚乔将白日所见告诉仍旧没有资格出席大夏宴会的燕洵的时候,燕洵正在修剪一盆盆栽,他低着头,波澜不惊地说出这么一番话。
楚乔歪着头,细细地考量了一番,然后递过一把剪子,轻声说道:“那你说,赵彻这次回来不是为了帮赵珏吗?”
燕洵淡淡一笑,“穆合那云只生了两个儿子,穆合氏想要同魏阀争夺太子之位,只能下力度扶植一人。赵彻戍边四年,远离帝都,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在皇家,赵氏的手足之情,呵呵。”
咔嚓一声脆响,兰草的花茎顿时被锋利的剪刀剪断,这是一盆极品兰草,从南疆大吕快马送到京城,刚刚才进的花房。楚乔见了心疼地轻呼一声,却见燕洵毫不迟疑地抱起墨兰扔在一旁,然后拿起一盆继续修剪起来。
“现在对穆合氏来说,他们就像我一样,只有继续修剪另一盆这一个选择了。”燕洵微微一笑,“谁叫花匠今天只送进宫两盆兰花呢?”
屋外风雪弥漫,星月无光,楚乔突然知道,四年前自己和燕洵两人联手陷害赵彻的计划已经彻底失败了。这个当初得罪了魏阀乃至整个长老会而被穆合氏抛弃的皇子从泥泞里爬起身来,带着满心的仇恨和杀戮再一次回到了帝都,尽管他并不确切地知道谁是真正的仇敌,但是他们的日子,将会更需要如履薄冰地小心和谨慎。
“不必担心,”燕洵的手轻轻搭在楚乔的肩膀上,“赵彻死而复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相比阴险的魏景、难缠的诸葛玥,这位皇子的弱点实在是太明显了。”
就在这个晚上,最得大夏皇帝喜爱的八皇子赵珏于帝都国宗府被秘密处死,事情进行得风平浪静,尸体从西安门抬出去,转瞬就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之中。没有人知道他究竟犯了何等大罪,也没有人打算去追究这件事的始末,众人只是知道,这是继燕门被处斩在九幽台之后,夏王赵正德亲自下命令所杀的第一个人。那么,他就必定有非死不可的理由。就如燕世城一样,非死不可。
而至于这件事的背后,究竟是谁在撑帆操桨,谁在布局推手,已经不再重要了。
七日之后,卞唐太子李策就会作为使者造访大夏,同时,他也会亲自在夏皇的众多公主中挑选一位作为自己的和亲对象。这,是这位卞唐太子在上吊、跳楼、服毒等寻死之后为自己争取过来的权利。作为唐王的独苗,李策是一朵皇家王室中的奇葩,不爱权势名利,只重诗词美人,而这,也许只有这种从未经历过争夺的人才会拥有的闲情逸致。
就在大夏皇子们暗地交锋争得你死我活的时候,这位自诩为卞唐第一才子的李策太子,就要接近真煌帝都了。
楚乔落下最后一颗棋子,谈笑间赢去了燕洵身前的最后一块糕点,缓缓说道:“我不知道明日的校武场谁的猎物会射得最多,但我知道今天晚上你要饿肚子了。”
燕洵轻轻一笑,眼神顺着窗子望出去,只见一株梨树傲然立于风雪之中,别有一番风韵。
“阿楚,还记得我们当年在那棵树下埋的那瓶玉兰春吗?”
“当然记得,”楚乔轻轻一笑,“我们约好了,要在回燕北的前一天将它喝掉。”
燕洵轻轻闭上眼睛,嗅了嗅,说道:“我似乎闻到那酒的味道了,你说我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
楚乔摇了摇头,“你从未急躁过,你只是等得太久了。”
夕阳西下,茫茫雪地上一片潮红,真煌北风将起,又是一年春寒,料峭森冷,大地铺霜。
“希儿。”茫茫雪地里,一队人马正在辛苦跋涉着,锦衣华服的男子坐在华贵的马车上,伸出一双修长如玉的手,眼神含笑地对着体态丰腴面容娇媚的女子说道,“我手冷。”
希儿嘿嘿一笑,轻轻地拉开襟口,露出大半截白皙丰满的酥胸,两粒嫣红透过轻薄的白纱隐隐地露了出来,媚声说道:“那希儿给太子暖手吧。”
男人的手顺着襟口就伸了进去,然后轻轻一抓,“哎呀”一声,叫道:“希儿,这是什么?”
女子嘤咛一声,顿时软倒在男人的怀里,眼神如猫一般嗤笑道:“太子,是暖炉啊。”
“是吗?”男人皱了皱眉,手指摩挲,“好雅致的暖炉啊。”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了起来,“小妖精,让我更暖一些吧。”
夜路难行,天朝贵胄们,此刻都在以各种方式经营着他们睡前的节目。
真煌帝都,越发热闹起来。
八年了,她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雪原上一马平川,楚乔坐在马背上,缤纷的记忆好似开闸的洪水,滔滔倾泻。
八年前,就是在这片雪原上,她睁开了来到西蒙大陆的第一眼,滔天的血腥和令人作呕的杀戮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她衣衫褴褛地赤脚奔跑在空旷的旷野上无处逃窜。而今日,时光转瞬而过,她却坐在马背上,面对着对面笼子里那一群瑟瑟发抖的孩子,手里的弓,几乎寸寸碎断。
“阿楚。”燕洵打马上前,转头望来,眉头轻轻皱起,“你怎么了?”
“没事。”楚乔摇了摇头,“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