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是不悦江陵刚才进卧室跟斯图尔特打招呼却没有跟他说什么,不过他也清楚大部分原因在自己身上。
因此稍微生了会儿的闷气。
斯图尔特:“伯父,您此次来伦敦是为了佳士得瑰丽珠宝拍卖会?”
大概是斯图尔特态度太恭敬,江严青对他的不悦和偏见稍微褪去不少。态度也变得温和了一些,他说道:“拍卖会只是顺便,主要是阿陵。”
斯图尔特眼神微动:“伯父想要改善和陵陵的关系?”
江严青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你倒挺聪明。”随即又感到心酸:“阿陵把这些都告诉你了?”
斯图尔特:“没有。我只是偶然听到你们的对话,说实话……比陌生人还不如。”
江严青叹口气,颇为心酸:“是我们为人父母的错。”
言至于此,不愿多言。
斯图尔特也没有无礼的探究,而是温和的说道:“陵陵性格很温柔,容易心软。”
江严青意味深长的瞥了眼面前的青年男人,优雅贵气,睿智体面。
至于品性,不骄不躁,冷静镇定,是个人物。
比李城昊好上百倍,配得上江陵。
怕就怕在不够忠诚,会伤害江陵。
江严青沉吟半晌后,询问:“你们……见过父母了?我是说,阿陵和你的家人见过面了?他们同意吗?”
斯图尔特如实告知:“我的弟妹认识她,很喜欢她。我妈妈目前还没有正式和陵陵见面,不过我想她一定会喜欢陵陵的。至于同不同意……他们会同意的。”
最后那句话可是藏着很多意思。
‘会同意’而不是‘同意’,即使同意也不一定代表是发自内心的同意。
但他们一定会同意,因为斯图尔特会让他们同意,无法反驳。
从侧面证明了斯图尔特的强势,强势得足够决定他自己的婚姻。旁人辩驳不得。
江严青感到欣慰的同时又担忧,眼前这男人真实性格那么强势,江陵是否驾驭得了。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顿了顿,江严青又故作大度实则目露威胁,俨然一副敢说错话就立即弄死你的样子,说道:“我不是在逼你们。年轻人嘛,都比较爱自由。阿陵思想开放,也不是多着急结婚……但是你们都同居了,未婚先孕不是多光彩的事情。”
斯图尔特微笑着,目光真诚:“如果陵陵能够答应,我们可以在一个礼拜内结完婚。不过陵陵不太同意,而且一个礼拜太草率。等陵陵这次的珠宝拍卖会成功后,我会带她回家,然后跟她求婚。我想在她心情好的时候,求婚成功率应该会高一点。”
这话完全是捧着江陵的,但不妨碍江严青就是听着高兴和满意。
一高兴了,他就向斯图尔特传授当初求婚成功的诀窍:“脸皮厚,死缠烂打,这些没用。不喜欢不接受你的,更讨厌你。你要是绅士,风度翩翩,尊重对方意愿,一辈子别想结婚。”
“关键是要长的好。”
斯图尔特:“……怎么说?”
江严青摆摆手,似乎觉得斯图尔特有些愚笨。他说:“我说再多也没用,反正你这点合格。到时打扮好看点,阿陵说不定就同意了。”
斯图尔特还真是第一次听别人这么跟他说,不过江严青是江陵父亲。当初追求江陵母亲应该也是用的同样方法,江陵和徐柔是母女,所以某些地方应该是有共性的吧。
斯图尔特陡然想起,江陵不止一次夸他好看。情动的时候也会着迷的摸着自己的脸,然后赞美。
也许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斯图尔特真诚的道谢。
江严青倒是挺喜欢斯图尔特,对方斯文体面,性格方面也是谦逊温和。最重要的是很爱江陵。
最后一点极为重要。
所以江严青看斯图尔特,越看越顺眼。
他收回之前僵硬的态度,温和的询问:“你家里是干什么的?你现在做什么工作?看你言谈举止,颇具风度,学识应该很高,之前在什么学校毕业?现在……”
连续的问题如石子一般从天而降,如同所有老父亲关心女儿另一半的心情,问题几乎大同小异。
斯图尔特一一回答:“家里是做一些土地相关的工作,我是继承祖业。之前是在牛津大毕业,目前居住在约克霍林德。但最终居住地是在苏格兰弗雷里,我的工作比较清闲,有很多时间可以陪陵陵。”
斯图尔特家族传统产业是森林资源、土地资源、矿产资源,说到底都与土地有关。所以说,继承祖业也没错。
而具有很多时间的公爵先生,因为是家族企业,实际上底下形成了一套稳定的运营机构。所以大部分时候他可以在书房里处理公务,虽然公务很多,但他可以时刻见到江陵。
假如两个人一起在书房里,一个处理公务,一个画珠宝设计图。也算是陪着对方了。
斯图尔特知道以江严青的为人不会做出让女儿攀附权贵的事情,反而会担心权贵身份太过贵重,无法给女儿带来幸福。让他们无法信任,进而拒绝他成为他们的女婿。
所以他模棱两可的说出自己的身份,不够细致,但没有说错。
江严青听完后,果然露出虽然不太满意但勉强接受的表情。
他以为斯图尔特是做房地产的,英国的房地产还算不错。
低泡沫高增长的收益。
因为有多所著名大学以及经济蓬勃发展,并且作为欧洲最重要的经济发达国家之一,房租和房价都很贵,并且持续增长。
这能保证他们的生活水平。
不过也许是世代珠宝工匠的骄傲令江严青一直都不太喜欢搞房地产的人,大约是觉得他们跟暴发户差不多。现在他比较能接受这些,不像以前,思想顽固。
而且斯图尔特的学历很高,江严青欣赏学者。
因此,总的说来,江严青还是很满意斯图尔特。
卧室里的徐柔和江陵面面相觑,一句话也没说。
各自沉默良久,徐柔神色悲伤的说:“阿陵,你怪爸爸妈妈吗?”
江陵愣了一下,随即皱眉:“妈,你说什么呢?”
徐柔伸手摸着江陵的脸颊,像天底下的慈母那样的动作。却让江陵感到不适,她下意识想要闪躲,可看着徐柔悲伤的模样,硬生生忍住了。
徐柔说:“我们都知道当年的事情。你……你和李城昊结婚的真相,你怎么不告诉我们啊?怎么就自己承担那么重的责任?你该告诉我们的。”
告诉你们有什么用?
一个天真不知世事,柔弱如蒲柳。丈夫出事了,却因为担忧而病倒,药都吃不进去。一个同样天真单纯,眼里只有玉石。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跟宝石一样璀璨纯洁,进牢狱了还不信是好友的陷害。
告诉你们有什么用?
能救谁?
江陵心下一烦躁,想一股脑的说出来。却又在触及徐柔浸满眼泪,充满悲伤和悔恨的眼睛时顿住。改而低声叹气,说道:“事情都过去了,说这些也没意思。反正现在大家都平安无事,生活得也很好。没必要揪着过去那点不幸哭哭啼啼,怨天尤人。最重要的还是要活得快乐。”
徐柔愈发愧疚,愈发觉得自己是一个失败的母亲。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咽下了没说。
其实她想说,那么你过去曾受过的委屈和苛待呢?谁来补偿?如果连他们都保持沉默,那谁来心疼她曾经受过的苦?
可是江陵早就不在意了。
她的坚强和独立,在闯过那些难关之后,就将曾经的波折视为历练自己的磨刀石。她不会怨恨曾经困住她的痛苦,反而感谢那些困难成就了现在的她。
这是她几个孩子中最为坚强最让她放心,偏偏又是最让她心痛愧疚的孩子。
而她一辈子也不能弥补了。
因为江陵已经不需要了。
这是最令人无可奈何的事情。
想要补偿,但已经不需要了。
徐柔伸出手,颤抖的说道:“阿陵,妈妈能抱抱你吗?”
江陵顿了一下,上前拥抱住徐柔。置身于母亲柔弱娇小的怀抱里,竟让她莫名的拥有安全感。
来自于母亲的安全感,直到此刻才感觉到。
徐柔颤抖的抚摸着江陵的头发,说道:“我太懦弱,我渴求你的原谅……我很庆幸你一出生就被送到你祖父膝下抚养,否则你不会成长为如今这样坚强独立,优秀得令我骄傲的孩子。但我又无比的后悔、痛恨那时候没有坚决的阻止你祖父的决定,我宁愿你养成骄纵蛮横的性子,至少你是备受宠爱长大。至少我能给予你我所有的母爱,让你温柔的长大。”
江陵的身体僵硬住。
徐柔感觉到了,却只是轻轻的抚摸着她。像母亲温柔呵护的拍着怀中的婴儿。
“阿陵,你是妈妈最大的骄傲。”
虽然迟到了二十几年,但似乎为时未晚。
江陵本以为自己是不在乎的,但是天底下有哪个孩子会不在乎父母对自己的肯定?有哪个孩子不会因为自己成为父母的骄傲而倍感荣耀?
这是血脉天性,无可避免,也不必感到羞愧。
坦诚接受便是。
江陵紧紧的抱住徐柔,声音略微颤抖沙哑,但是饱含温柔:“谢谢,妈妈。”
过去的早已过去,来不及弥补的成为了遗憾。遗憾就是遗憾,除非时光倒流,否则就会永远存在。
但是未来还在,时间还有,步步前行,爱随左右。
遗憾将会慢慢掩藏在记忆的最深处,待到将来掀翻着回忆的时候,可以云淡风轻的翻过这片遗憾。
毕竟生活里还有那么多的爱和美好,没必要苦苦抓着遗憾愁眉苦脸。
“我从来没有怪过您和爸,我不能说自己如同圣母一样连埋怨都没有。但我绝对不会怪罪你们,也没有恨过你们。所以没有原谅这一说法。”
祖父曾经说过,一旦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可以反悔、埋怨、放弃,但绝不能去怨恨,也不能后悔。
因为路是自己选择的,能为自己负责的只有自己。
怨恨别人会把自己异化成心灵阴暗的怪物,永远得不到快乐。
后悔就是否定了自己的选择,否定了自己。
所以直到现在,江陵都没有后悔过当初的抉择,也不会怨恨任何人。
她的内心像祖母绿宝石一样温柔澄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