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钦要搬过来和徐思垚一起住的时候,徐思垚还心不甘情不愿的,瞻前顾后怕这怕那。短短几个月过去,没了他反倒不习惯了。
她做饭的时候,没人会进来捣乱,她看书的时候,没人会给她倒水。
空荡荡的屋子里安安静静,按说是写文章的好时候,她却常常不在状态,文章写得越来越短,下面都有读者抗议了,再缩就成文言文了啊!
做饭的时候,习惯做三四个菜,摆上桌了,才意识到就她自己一个人。想给苏烨打电话,拿起手机又犹豫起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可不想再被拍到,给陆钦添麻烦。
陆钦每天晚上会给她来一个电话,有时在外面,匆匆问候几句便挂断,有时在酒店,便和她腻腻歪歪说几句没营养的话题。
十二月三十号,徐思垚收到了杂志社打过来的稿费,徐思垚跟陆钦汇报,“加上微信公众号上打赏的钱,总共五千多。”这里不算那本合集的钱。
“回头请我吃饭。”陆钦开玩笑。
徐思垚:“才不要请你,我给外婆和伯父伯母买了点东西。”
“怎么不跟我商量?”陆钦问。
“跟你说了你肯定不让我买。”徐思垚笑,“等你回来一起带过去也成,我送过去也成,不是什么值钱东西,算是我一片心意。”
陆钦笑道:“我妈刚还打电话说让你过去过节。”
徐思垚欣然答应。
徐思垚这回去陆家可没那么紧张了,第二天陆钦安排了司机来接她,直接把她送到陆家门口。
陆妈见她大包小包的拎着一堆东西,心里直夸儿媳妇懂事,面上却嗔怪道:“来就来,又带什么东西,再这么见外,伯母要生气了。”
徐思垚:“我的一点心意,您就收着吧,不值什么。”
外面天冷,陆爸就在家做起了涮羊肉,一家人围着火锅,又暖和又热闹。陆妈对徐思垚说:“拍两张照片,发给小钦,馋馋他。”
徐思垚便拍了两张照片,发给了陆钦。很快,陆钦就打电话过来,“你们真幸福啊,有涮羊肉吃。”
徐思垚笑,“伯父做的特别好吃,可惜你没这个口福了。”
陆爸在旁边喊:“等你回来给你做,让你吃个够。”
陆外婆操心外孙子,要跟陆钦说话。徐思垚便把手机递给她,老太太喂了两声,“小钦啊,今晚打算怎么跨年啊?……看烟花,烟花有什么好看的……哦,陪同事看啊,行,人多热闹,不过要注意安全啊!”
挂了电话,老太太不忘嘀咕:“要去看什么烟花,现在的年轻人呐,就爱凑热闹。”
吃完饭,徐思垚本打算坐坐就走,结果陆妈坚决要留她在家住。
“大过节的,一个人回去多孤单呐,住在这儿一起看晚会,明天再回去。”
徐思垚迟疑,还没成亲,就住在婆家,这似乎有点不妥。
陆爸也道:“明天中午吃完饭再走,你伯母都把房间收拾好了,你就睡小钦的屋子。”
这好像更不妥了。
最后陆外婆发话了,“垚垚住下,一起看晚会,热闹。”
徐思垚这下实在不好拒绝了,便答应下来,又给陆钦发了条短信,陆钦大概在忙,没回。
徐思垚第一次过新历年,没农历年那么多习俗,但家人聚在一起展望新一年,也别有一番乐趣。
各频道跨年晚会争奇斗艳,陆妈拿着遥控器换来换去,特别忙。
陆外婆不喜欢这样乱唱乱跳的节目,拉着徐思垚跟她嘀咕:“半个身子埋黄土的人了,还以为自己十八岁呢。”
老太太嗓门大,陆妈听见不乐意了,“什么就半个身子埋黄土了,人家七十多还跳街舞呢。”
陆外婆瞪了女儿一眼,“就你,广场舞都跳不好,还街舞。”
陆爸在一边笑眯眯听母女俩斗嘴。
徐思垚也笑,如果陆钦在,那就更完美了。
说是跨年,但家里几个长辈都熬不到那个点儿。徐思垚自然也早早回了卧室。
徐思垚有点睡不着,在等陆钦每晚的例行电话。平时这个点儿早就打来了,今天想必是和同事们一起在外面庆祝新年吧。
她闲着无聊,打开陆钦的书柜,想找本书看。
陆钦的书柜很整齐,书从大到小依次排列,上面两层是文学类下面两层是专业书籍。徐思垚随便拿了本小说靠回床上,看得有点心不在焉。
不知不觉间,窗外亮起璀璨的烟花。徐思垚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她拉开窗帘,拍了几张照片给陆钦发过去,“我们这里也有烟花!”
陆钦依旧没回,倒是徐思垚的一些圈内朋友发来新年短信,徐思垚一一回了。苏烨和沈彦博也发来微信祝福。
苏烨又是一个人过节,在微信里跟她吐槽今年的跨年晚会。
徐思垚很想问他的父母亲人呢,但又怕提起人家的伤心事,便有一句没一句陪他聊天。
快一点的时候,陆钦仍然没有来电话,徐思垚有点不安,正想打一个电话过去,手机里突然弹出一个新闻推送。
“香港x广场发生踩踏事件。”
徐思垚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了,那一瞬间几乎忘记跳动。
她手指颤抖着打开新闻,里面有一段小小的视频,视频里一片混乱,天际烟花仍在不停绽放,人们却无暇观赏,小孩子的哭声,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咒骂声乱作一团,盖过了新年的钟声。
徐思垚背上的冷汗不受控制的往外冒,但她自己毫无察觉,她再一次去拨陆钦的电话,彩铃是一首最近很流行的英文歌,反复唱着,直到自动挂断。
徐思垚手指颤抖着给他发微信,发短信,发□□,甚至发的邀请,然而那边一点回复都没有。
徐思垚的心一寸寸往下沉,其他网站的新闻推送也陆续出来,她都只敢看标题,不敢点进去。
现场的死亡人数在不断上升,其中大陆游客人数……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你好,是徐小姐吧,我是李凌。”
徐思垚知道他,是忆恒的副总,这次他没有和陆钦一起去香港,而是留在公司处理事务。
“你好,陆钦他……”话音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徐思垚连问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已经和那边联系过了,目前的死亡名单里没有他。”李凌道。
徐思垚听着这个消息,悬着的心放下又提起,目前没有,那以后呢……
如果没事,为什么联系不到人?
“能联系到和他同行的人吗?”徐思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目前还联系不到。”李凌一边刷着网上的最新新闻,一边回答。
徐思垚竭力压住哽咽,轻轻哦了一声。
李凌很没有底气的安慰:“你先别着急,我们还在联系,不会有事的。”
徐思垚:“拜托了,先不要告诉伯父伯母和外婆。”
李凌答应,“好的,有什么新的动向我会及时通知你。”
徐思垚怕惊动家里长辈,便把台灯关了,又把手机调成静音。
她木然地在黑暗里坐了片刻,然后打开手机,给自己买了张机票。是生是死是伤,她都想第一时间见到他。
她一边盘算着该怎么瞒着家里长辈,一边下意识的一遍遍拨陆钦的手机。
时间一点点过去,手里的手机开始发烫,徐思垚的身体却越来越冷,她不自觉的蜷缩起来,恐惧
快四点的时候,手机突然显示有电话打进来,又是一个陌生号码。
徐思垚立刻接通,那边声音很嘈杂,陆钦的声音有点模糊,“垚垚,是我。”
徐思垚拿着手机的手突然没了力气,差点把手机摔到地上。
没听到回应,陆钦又放柔声音道:“垚垚,我没事,你别担心。”
徐思垚想哉确认一遍,“陆钦,是你吗?”
“是我,垚垚,我没事。”
徐思垚忍了许久的恐慌,无助,委屈一股脑的涌了上来,她颤抖着声音问:“陆钦,你怎么不接电话?”
“我的手机丢了,对不起垚垚,让你担心了。”陆钦那边还有警车的鸣笛声和人们的喧闹声,还有人在跟他说着什么。
徐思垚忍住眼泪,“我没事……你早点回去休息,晚安。”
挂断电话,徐思垚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她把头埋在枕头里,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陆钦熟悉的味道。
之前整个人的神经绷得太紧,这一刻骤然放松下来,徐思垚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样,嗅着熟悉的味道,她终于渐渐睡了过去。
次日早晨,陆爸做好了早饭,徐思垚的屋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陆妈想去叫人,被陆外婆拦住,“估计这孩子认床,昨晚没睡好,别去打扰她。”
电视里在播早间新闻,“香港这次踩踏事件造成二十人死亡……”
客厅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早间新闻里的女主播在滔滔不绝。
“事故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中……”
电话响了起来,是陆妈的手机,陆妈伸手拿了两次,都没拿起来,还是陆爸镇定,接起电话,“喂,您好!”
“爸,是我,”陆钦的声音带了点疲惫。
“小钦……是小钦!”陆爸大大地松了口气,“你这臭小子,差点吓死我们!”
徐思垚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陆妈正在给陆外婆揉胸口,陆爸手忙脚乱给陆外婆找药。
“外婆没事吧。”徐思垚慌忙跑下来,“陆钦很安全,您别担心啊!”
陆妈说:“刚小钦已经打电话给我们报过平安了,外婆这是一上一下给惊着了。”
陆外婆摆手,“大过节的,真是要把人吓死。还好,这孩子福大命大没事,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哎……”
陆爸把药递过来,徐思垚赶紧帮着倒水,陆妈在一旁劝,“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经过这一场虚惊,徐思垚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每天陆钦给她打电话变成了她每天给陆钦打电话,白天怕他接电话不方便就发微信。她恨不得时时刻刻知道他的行程,只有确定他是安全的,才放下心来。
但又不好问得太勤,免得陆钦觉得烦,徐思垚只好时不时也跟他汇报自己的生活,有时候牌几张照片告诉他自己在做什么。
陆钦没想到徐思垚一夜之间变得这么主动,心里乐开了花。恨不得立刻就飞回去。陆钦此时特别能理解古代昏君的无奈与挣扎。
两个人在一起的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分隔两地的半个月,仿佛隔了几十年那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