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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空明传烽录 > 十二回 谪戍臣择善固执 新巡抚举火烧天

十二回 谪戍臣择善固执 新巡抚举火烧天

他暂且顾不得收拾汪世涵,且将他甩在一边,一个个细瞧军士们面上是否有伤。他踢破窗户之时听到一声惨叫,后来细细检视,破裂的窗纸之上又有班班血迹,显然窗外之人是被自己踢伤了头面才逃去的。瞧到末尾,却不见有人脸上受伤。定心想了一想,问金国凤道:“留守以下将官可有未到的?速去查来。”他这么问确有道理,因为明代军士名册之中是不包括将官的。金国凤领命,查核一番,回报道:“留守庄子固偶病未至。”桓震冷笑道:“白日还是好好的,生甚么病?速去召来。”金国凤犹豫道:“这个……”桓震怒道:“怎样?难道要本抚亲自去迎接他不成?”金国凤俯首道:“是头对一个游击没好气的道:“领两个人去传庄子固来,哪怕病得要死,也要抬来!”

桓震冷笑不语,不多时庄子固随着那游击赶来,跪倒在地,口称死罪。桓震叫他抬起头来,细瞧之下,额上却扎了一根黑带。当下道:“将额上的布带去了。”庄子固俯首道:“小人偶患头风,一去此带,便痛不可忍。”桓震笑道:“头风?本抚恰有治头风的灵丹妙药,要不要试上一试?”手疾伸如闪电,不待他反应过来,已经一把将那布带扯了下来。庄子固连忙去捂额头,桓震暴喝一声,吓得他怔在那里动弹不得。定睛瞧去,额上果有一块铜钱大的伤痕,犹自涔涔流血不住。

桓震嘲道:“好利害的头风!敢是在本抚窗下罹患的么?”众人听了大惊,庄子固抬起了头,瞑目不语。桓震语气转柔,和颜悦色的道:“你受何人指使,想在本抚房中偷窃何物,一一供将出来,本抚可免你一死。”庄子固睁开双目瞧他一眼,摇了摇头。桓震冷笑道:“你要替那人去死,那也由得你。”便喝令军士押解下去,容明日当着三军号令。

庄子固一言不发,似乎在等待甚么,直到军士推着他将要离开校场,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喊叫起来:“冤枉,冤枉!”桓震点手叫带回来,问道:“肯说了么?”庄子固吞口口水,不情愿地道:“是汪大人。他要卑职将广宁卫军的簿册偷出来烧掉。”汪世涵吓得浑身瘫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桓震笑道:“这就对了。”忽然话头一转,脸色拉了下来,逼问道:“他又凭什么叫你替他卖命?”庄子固面色铁青,似乎有极大的难言之隐不能道出。桓震冷冷的道:“若不是他逼迫于你,那么你便是共犯。来啊!”庄子固脱口道:“汪大人要挟卑职!”深深喘了口气,续道:“汪大人说,倘若不照他吩咐办事,便要将卑职早年杀害上官的事情告诉大人。”

他这一句话说出,众将官似乎都不怎么惊奇,金国凤脸上更是纹风不动。桓震一一瞧在眼里,想了一想,笑道:“如此而已?”庄子固愕然抬头,桓震正色道:“杀不杀官桓某懒得过问,只要是赤胆报国,忠心守卫辽土之人,桓某人便引为知己,从前曾经杀官也好,杀旁的甚么也罢,都不打紧。”此话一出,许多官兵齐声叫好,欢呼声惊天动地。瞧起来这庄子固的事情似乎人人都已经知道了,只剩下自己新来乍到,给蒙在鼓里。只是这庄某不过是区区的一个留守,人缘竟然如此之好,却着实叫人十分讶异。

桓震安抚庄子固两句,回过头来收拾汪世涵。汪世涵自知难以幸免,哀求道:“卑职是东胜侯之后,求大人网开一面!”桓震压根不知还有这么一位侯爷,疑惑道:“东胜侯?”巡按胡德章低声道:“东胜侯是太祖龙兴之时从龙的一员大将,名叫汪兴祖,伐蜀时候殁于王事,追封东胜侯。可是兴祖之子早夭,爵亦随之除。”桓震瞧着汪世涵笑道:“听见了么?汪兴祖绝了后啦,你是哪门子的东胜侯之后?”说着叫士兵将他带下去看押。

汪世涵平时的为人似乎十分之坏,广宁卫士兵瞧着他灰溜溜地给押了下去,许多便笑逐颜开地议论起来。桓震大叫道:“噤声,噤声!”各将官跟着弹压一番,好容易平静下来,桓震这才道:“汪世涵革职,着尔等士兵众推一指挥之选,每人将心中合式之人写一纸条,或交本部长官,或交与我皆可,限三日完。不会写字的,尽可当面来对我说!”都司指挥从来都是世袭,自打开国以来便没见过这等由士兵公推的办法。桓震此言一出,士兵们登时炸开了锅,饶有兴趣地三两谈论,军官却是忧惧神色居多。

接下来的三日之间,桓震真真险些被烦死了。一面是纷纷跑来对他禀报的士兵,另一面则是络绎不绝地上门劝阻的广宁卫军官。桓震罢汪世涵之职的时候,已经料到事情会变作如此,心中早有了打算。但凡劝他不可如此的,都推说此举不过是安定军心,真正任命指挥使,还是照以往的老规矩。来人得了这个回答,大都满意而去,也有几个心存疑虑的,暗地里相互交通,只等桓震发难到他们头上,这便一哄而起。

过得三日,桓震清点结果,却是原先的佥事宗敬居了首位,细细查点,只有三人推举的不是他。其中两个举的是金国凤,那个纯属胡闹,金国凤任职总兵,乃是镇戍将领,焉能去做都司的武官?最后一个却十分有趣,这人是庄子固,他所推举之人竟然也是庄子固。

自己选自己,着实是十分有趣的事情,桓震抱着大大的好奇之心,就要叫人唤庄子固来问话。想了一想,又觉不好,还是亲自巡行军营,能多听到几句实话。当下叫过一个亲兵来,令他脱下衣服同自己换了,又在脸上抹两把灶灰,悄悄溜进卫军驻地去。

他穿的是辽兵服色,是以一路并没甚人拦阻,顺顺当当地进了大营。四下瞧瞧,只见七八个士兵正围坐在树阴底下乘凉,当下凑了过去,从怀中掏出一壶酒来笑道:“哥儿们,兄弟独个喝酒怪没劲的,大家一齐来一口何如?”一个老兵笑道:“你们辽兵纪律森严,怎么敢偷出来喝酒?”桓震撇嘴道:“管他娘!”众人一阵哄笑间,已经将酒壶传了一遍。桓震接过壶来,却不饮酒,顺手又递给了下一人,笑道:“听说宗敬要做新指挥啦?这下哥哥们可有福了罢。”众人原本都在畅饮,听他这一句话,却一个个蹙起眉头,闭口不言。那老兵叹了口气,夺过酒壶来咕咚咚灌了一大口下去。

旁边一个黑瘦汉子叫道:“老戚,你莫要给喝光了!”桓震笑道:“不打紧,这里还有。”说着又取了一壶出来。那黑瘦汉子欣然接过,一面痛饮,一面含糊不清的道:“老弟真是好人,清教大名?”桓震随口捏道:“兄弟姓木,人都叫我木老大。”那黑瘦汉子笑道:“原来是木老弟。哥哥姓黑名岭,是蒙古人。”

众人又喝一巡,桓震坐到黑岭身边,小心翼翼的问道:“方才瞧大伙神色,似乎于宗大人应补指挥一事都不满意,那是为何?宗大人不是他们自己选出来的么?”黑岭冷笑道:“选?选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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