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指挥部下将弹药分配下去。李经纬将桓震拉到一旁,低声道:“启禀大人,下官照大人的吩咐,十日之前已经遣散工匠。离去的一千六百二十人,每人都发了一月工钱。但仍有一千余人听说虏兵即将来犯,坚执不去,下官已经分给他们刀枪铅弹,请大人示下。”桓震瞟他一眼,心中略感不满,暗道你既然已经将武器分配下去,那还问我作甚?不过忽然之间多了千人可用,终究还是好的。忽然想到,寻常工匠如何会得使用火枪?并且还是新式的后装破虏枪?不由得注目瞧着李经纬,只见他白胖的脸上仍是挂着谄笑,一时间当真弄不明白这是一个甚么人,忽然开始后悔当初着实不该去招惹他的。
桓震无暇同他废话,只吩咐叫他将自愿参战的工匠集合起来。过得片刻,辽兵全都领完了枪支弹药,那一边工匠们也都聚集完毕。桓震随意拣了一个,问道:“你是哪里人?名字叫做甚么?为何要留下来作战?”那工匠胸膛一挺,大声道:“俄叫刘三儿,家是澄城的。俄留下是因为李老西儿给俄嗦,等打走了鞑子,就给俄们一人发十两银子。”桓震不由得哭笑不得,回头瞧一眼李经纬,心想这人真是商人本色,然而听刘三的口音,倒真是陕西人,看来这个奸商对自己以工代赈的政策倒是执行得满到位。
他也不再问旁人,大声道:“我知道你们都在这个铁冶做工!你们的工饷是同辽东军饷一样的,每人每日三分银子,是不是?”工匠们轰然答应。桓震又叫道:“鞑子就要来了!他们占了这个铁冶之后,你们当中十有七八都要给杀死!就算不死的,给鞑子掳去做工,他们也不会给你饷银!你们心甘情愿么?”这些人大都来自陕西、山西,并没见过后金兵的凶残行径,听得他一番煽动,似乎并不格外害怕。桓震无奈,只得又道:“大家齐心协力,赶走了鞑子之后,每人十两银子,决不食言!”众工匠这回可全都兴奋起来,大声呼叫,声音响彻整个铁冶。
桓震暗自苦笑,难道这些人跟李经纬在一起久了,也都钻进铜钱眼里去了?不过他也确实佩服李经纬的本事,若是拿甚么国仇家恨去鼓舞辽东出身的士兵,那是万试万灵,因为他们的家人曾经受过虏兵的践踏,他们的妻女曾经给虏兵掠去侮辱。他们对于建虏有着切骨的仇恨。可是同样手法用在陕西人身上,就等于对牛弹琴。鼓动这些穷怕了的兵,还是钱这东西最为见效。
当下就请张奇化过来,要他将这些工匠编成哨队,方便指挥。他以张奇化是赵率教的直系部属,言语间很是客气,倒把个张奇化弄得惶恐起来。一阵忙乱,终于分派已定,虏兵也已经一路追来,虽然给张思顺挡得一挡,可是现在距离铁冶也只是不满十里。
两人之中以赵率教的品秩为高,桓震不便僭越,当下请他部署迎敌。赵率教也知道自己部下已经折损殆尽,现下的战斗力都是桓震所部,只是一力推辞。桓震也不与他谦让,客套了几句,大声吩咐几个副将聚集过来。
桓震大声道:“此处只是一个矿场,并非甚么城池,咱们没法子凭坚固守,只有诱敌深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好在敌人只有九千上下,一个对三个,咱们多得是火枪子弹,你们说,有没有胜算!”众副将齐声答应,只听桓震一一分派,谁率一个小队前去诱敌,谁负责在左翼埋伏,谁负责在右翼埋伏,谁组织长矛兵,谁负责埋设地雷,都是井井有条,一丝不苟。安排方毕,只听得探马飞报,虏兵前锋,已经迫近至三里开外,眼看就要来到。
这一支虏兵的主帅,乃是额驸恩格德尔。他本来是元人后裔,喀尔喀巴约克部的部长。努尔哈赤起兵不久,他就率部归顺,封赏很是优厚,后来又娶了舒尔哈齐的女儿。现下他是正黄旗的一个三等总兵官,统带的大多是蒙古兵。当日在遵化城下,恩格德尔所部距离赵率教最近,眼看已经将这数百残卒困在核心,一口口地吃掉是早晚之事,然而突然之间却杀出一支救兵来,更有些明卒不要性命地抱着火药包左冲右突,自己所部士卒纷纷不听号令,终于给这只到口的鸭子又飞了去,搞得他十分恼火,当即向岳托讨令,定要前去追赶。岳托便叫他带着本部万人,尾随明军西行。哪知半路上居然给几百伤兵阻住了,这些伤兵瞧起来蔫头耷脑,打起仗来可是毫不手软,咬紧了不肯后退一步,直战到最后一人,仍是打死了自己的一员游击。恩格德尔耿耿于怀,憋足了一口气,定要追上这一小撮明军,将他们一个个地砍为肉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