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率教醒过神来,愕然朝着发出巨响的地方望去,只见几股黑烟袅袅升起,虏兵大为骚动,马匹惊鸣,互相践踏起来。自己的坐骑也有些不受约束,连忙努力勒住缰绳,心中十分讶异,难道是援军来了么?可是哪里能到得如此之快?莫非是虏兵阵中出了甚么事故,自相扰乱起来了?
正在狐疑,忽然听得一阵齐声大喝,一队骑兵,两翼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挥舞长刀,中间的都伏在马背上,不断发射火枪手炮,冲杀进来。骑兵愈来愈近,渐渐能看清面目,赵率教瞧得真切,当先一骑,正是新任的锦州总兵桓震。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援军,真的是援军!
赵率教部下的士兵,原本已经战得精疲力竭,自分必死无疑,现下眼见忽然来了援军,虽然人数不多,仅有两千余,但却有如腊月送炭,叫这些残兵一下子又鼓起了力气。桓震方才在敌后大丢火药包,虽然杀伤力不是很强,但这些火药包都是加入了铁渣的,虏兵的马匹往往都给炸伤,一时间混乱起来。他趁着后金兵一阵慌乱,挥军冲杀,直将敌阵撕开一个缺口,突击进来,直杀到赵率教的面前,骑兵分作两翼,将赵率教与他的五百残兵围在中央,个个举起了火枪手炮,向外轮流发射。
桓震伸手抓住赵率教的马缰,大声道:“快走!”赵率教知道这实在是千年难逢的机会,虽说与他一同冲杀不见得便能成功突围,但若不搏上一搏,非但自己这五百人绝无幸理,连桓震的两千援军,都要给自己累死。当下点了点头,大声喝令部下重新结队。他所部将士连日苦战,早已经弹尽药绝,连箭也射光了,手中只剩下一柄长刀。许多人的马匹也已经给射死,变做了步兵。
桓震也瞧见了这等情形,立刻下令将赵部将士护在中间,无马可骑的便两人一匹。后金的铁骑果然是铁骑,方才给火药包炸得一阵骚动,此刻却已经镇定下来,羽箭又是雨点一般射了过来。明军士卒手中有盾的,纷纷举了起来抵挡,然而还是有些流矢,穿过盾牌缝隙,射中了他们。桓震知道再接下来后金骑兵就要发起冲锋了,那时两军肉搏,自己决然不占上风。伸手在怀中掏出一支特制烟花,随手晃火折点燃了,只见一个红色火球直冲天际,虏兵从没见过这等东西,正在发楞,便听一连十几声轰隆巨响,后金骑兵的侧翼又挨了一阵火药包。
虏兵连着给炸了两回,虽然人是早已有了准备,可马却仍旧会害怕,何况那还是加了铁渣的火药包,马儿受伤,便开始惊跳,有些骑兵控驭不住,便给摔下马来,甚至还有给自己的马踩上了几脚的。桓震瞧准机会,大喝一声,自己的部队裹挟着赵率教所部,向虏兵最为混乱的地方冲杀过去。
他本意之中,是想能够与方才一般,干脆利索地冲了出去。可是虏兵经过方才一次,已经摸清了明军的意图,一见火药包又来,炸乱了自己一片人马,两侧的骑兵当即补上缺口,丝毫不给桓震机会。
桓震心中暗暗叫苦,好容易兼程赶来,就是为了救援赵率教,难道现下反而要与他死在一起了么?没法子,只好硬冲,可是若论真刀实枪的搏杀,明军哪里及得上八旗的铁骑?没能冲出多远,已经有不少士卒倒了下来。他瞧在眼里,心中焦急无比,然而若不硬着头皮杀出重围,那是必死无疑。
正在左右彷徨,无计可施之际,忽然听得不远处一个辽兵大声吼叫,声若裂帛,十分凄厉,便在这喧闹的战场之中,也是听得清清楚楚。桓震吃了一惊,回头望去,却是赵率教的一个部下,大约是战马死了,同自己所部士卒合乘一骑的,身子一挺,跌在地下,顺势打了几个滚儿,滚入了后金骑阵中去。
虏兵瞧见这么一个傻子送上门来,都是哈哈大笑,在马上伸出长刀来砍,但他只在地下打滚,长刀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砍他不到。一个虏兵纵马向他胸腹踩去,马蹄偏了半分,正踏在他的腿上。那明卒的大腿似乎给踩断了,他也不加理会,仍是尽量深入。忽然他一直抱着的双臂一张,桓震瞧得清楚,赫然竟是一个火药包,只听轰然一声,腾起一个火球,虏阵之中,马嘶大作,又是一片混乱。
桓震张大了口,愣在那里动弹不得。便是他这么一愣的工夫,又有十几个伤卒,见样学样,抢了身边援军身上带着的火药包与火折子,更有一些是自己带来的援军,索性直接策马冲入后金阵中,就算人给砍死了,捆在腰间的火药包已经引燃,尸首给马儿拖着乱奔,不知便在何处炸将起来。一时间爆炸之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