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故人(一下)众人笑闹够了,秦叔宝提笔给瓦岗军写了一封信,表明了准备放山上群寇离开的意愿他在信中声称,这样做不是屈服于瓦岗军的兵威,而是感念瓦岗军将被俘齐郡子弟送回来的恩德但瓦岗军必须保证,齐国远等人此生不再踏入齐、北海两郡半步,否则,人神共弃,天打雷劈
然后,秦叔宝命令全军拔营,让开岱山通往鲁郡的大路口至于岱山另一侧的齐郡,大伙不需要为它担心眼下春忙已经结束,郡兵陆续归营有张须陀大人坐镇,贼寇轻易没胆子去捋虎须
“你这番鬼话连我都骗不过,瓦岗军会相信?”罗士信不甘心,继续置疑对秦叔宝的做法
“无论我说什么,瓦岗军都不会信但他必须尽快离开岱山你没发现么,这支jūn_duì也是匆匆赶来,几乎没带什么辎重!”秦叔宝摇头,笑着解释
当夜,具装甲骑除去笨重的铠甲和铁具装,与轻骑兵一道悄悄离开军营,去博城北侧十五里的岱宁村埋伏那里是秦汉时期皇帝登山封禅的馆驿,也是进出岱山的重要补给点,人丁曾经非常兴旺但近几年朝廷征敛不休,再加上地方土匪横行,附近的百姓们活不下去,纷纷逃难他乡,整个村子也就败落下来
郡兵们迅速控制住整个村子,将仅剩的二十几口老弱病残赶进村东头的祠堂里“奉皇上之命在此剿匪,请父老乡亲们暂切委屈一下等仗打完了,我们立刻放大伙出来!”李旭一边命人围住祠堂,一边向惊惶失措的百姓们解释这些人个个面带菜色,看上去十分可怜如果不是腿脚已经不利落了,恐怕他们也不会留在此兵火连绵之地
“军,军爷,能给口吃的么?您老为俺们好,俺们心里头都清楚但俺们这些日子吃得都是野菜,不扛饿啊!”早已习惯了被人驱来赶去的百姓们不做任何抱怨,唯一的要求是军爷们能分点粮食让他们添饱肚子,免得大伙在祠堂里蹲时间过长,一不留神就饿没了气
李旭挥了挥手,命人抬来了一袋子米,两大块干肉四周恐慌的眼神立刻变成了狂喜军爷们还没发话,他们不敢上前碰那些食物但一个个脖子都直了起来,喉咙节上下直动
“哪位是族长,把这些吃食给大伙分了慢慢吃,等打完了仗,我们还会给大伙留些米粮”旭子叹了口气,低声命令
“大善人啊,您老是大善人啊!你老请留下名字,我等一定会给您老立长生牌位,初一十五,香火不断”百姓们在一位老者的带领下跪地,举手齐眉旭子不敢受年长者的大礼,侧着身子快步走开走得老远了,还能听见祠堂里的歌功颂德声
“大善人啊,诸位都是大善人啊…….”一句句发自内心的称颂声听起来令人心酸“我是善人么?”旭子苦笑着看自己的手,那双被刀柄磨粗了的手不知道已经杀过多少人,几根掌纹在火光中看上去都呈暗红色“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他常常这样自我安慰但谢映登当日说得话却如晴天霹雳,“朝廷照这样玩下去,四野的流寇只会越来越多!”
一个“玩”字,用得贴切无比站在民间角度看,朝廷的的确确是在玩这片土地啊一条条政令犹如儿戏,一种种捐税花样不断百官们做事时只想着自己的家族,对民间的疾苦充耳不闻包括后两次东征,虽然旭子一心想在军中立功,但如果换一个角度看,这两次倾尽举国之力的东征的确不合时宜,甚至可以用“胡闹”二字来形容
“我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大逆不道了!”李旭偷偷地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迫使自己收起那些胡思乱想自从昨天起,他心里就乱哄哄的,所有思绪就像麻绳一样交织缠绕一会儿想的是拜将封侯,另一会想的就是脚下的累累白骨甚至连从不离身的黑刀,旭子隐隐地都觉得自己鼻孔里能闻到其上的血腥气
他想过击败徐大眼后,如果保住朋友一条性命又想过被徐大眼击败,然后壮烈地以身殉国还想过两个人在万马军中相遇,一个提起长槊,一个举起刀想着,想着,就浑身乏力,整个人提不起半点精神
旭子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也没有人能够分享他的心事如果此时他还有一个刘弘基那样的朋友在身边指点,或者武士彟那样的得力帮手在旁边提醒,后者肯定会告诉他,这一切困惑都是因为他再次遇到了徐大眼
徐大眼做了流寇,并且是所有流寇中战斗力最强的瓦岗军军师旭子因为过度震惊,以至于他自己被这种震惊所麻木他没有意识到,当年北行时两个少年说过的那些理想,那些美梦,在徐大眼再度出现的那一刻已经如瓷器般碎裂
梦碎后的一刻总是最迷茫,特别是有些人早已经过了做梦的年龄,却一直沉浸在梦中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