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前的胜仗让朱恒的情绪十分激动,哪怕他在克制,仍然从脸上表露出来了。张宁当即就赞同了他的建议,并授权参议部全权负责调动jūn_duì完成接下来的事宜。
不仅是朱恒,当时张宁刚刚看到官军大营上空挂上了朱雀旗的时候,也激动得四肢都哆嗦。但大悲大喜之后,他已然有些疲惫了,回首一天经历的事,总有种从鬼门关转了一圈的感受……好在战场上已打胜。张宁安排了人去搜寻存活的伤者等一些事,便离开了人群。
他到后军辎重营去亲眼确认家眷安好,心里终于完全轻松下来,就好比一条绷紧了很长时间的线,一瞬间就松了。
女人们和辟邪教的侍从们都把目光集中在张宁的身上,他们大多从未亲自经历过战阵,今日被汹涌的万马被血流成河的场面包围,恐怕是毕生难忘了。气氛沉默,张宁上前给姚姬行礼,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或许想让气氛轻松一些,便脱口提到:“薛禄的彻底被打败了,儿臣可还等着母妃的奖赏。”
姚姬美丽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尴尬,在场的人太多,好在大伙儿根本不明白张宁所指何物。她便保持着端庄的姿态,正色道:“将士们打了胜仗,你要论功行赏。可没人能赏你,等回去了,你喜欢什么东西,我奖赏你。”
张宁便很配合地拜道:“儿臣便先谢您的恩典。”他说罢抬起头,目光从张小妹、周二娘等人身上一一扫过,觉得一些会失去的东西又恢复了原状,心下一阵好受。但此时此刻人们好像对他又多了几分敬畏。
姚姬好似有什么话要说,便示意屏退了众人。等人们陆续离开了帐篷,便留下了他们两个人能单独说话,张宁找了个蒲团也放松地坐下来。
“总算打完了,你在这里歇会儿罢。”姚姬起身,亲手拿起茶壶沏了一盏绿尖茶。这里是军营,外面仍旧不断有马蹄人喝的嘈杂声,但姚姬的动作温柔而宁静很有感染力。
她一边做着琐碎的事,一边轻轻说道:“今天我想起了二十多年在南京的光景,平素热闹的大街上人很少,风吹得树叶和纸片在屋顶上乱飞。偶尔也有几个人出现在街上,但都是用跑的,很慌张。我看见一队乱兵砸开了一家的院门冲进去抢东西,路上的人被杀了也不会有人去追究罪责。当时我没想过还能逃掉,怀里抱着还在襁褓中的你……那时候我才十三岁,心里害怕极了,觉得一定会死在这里,只是放不下你……”
张宁忙道:“那个人已经在永乐二十一年就死了。”
姚姬瞪大了忧伤的美目,打量了一番张宁:“可是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我从来没见过他长大后是什么样的。我……没能尽到养育之责,难道就要用那样的方式来……”
“不要再说了。”张宁低下头,“刚才我只是开个玩笑,这种小事何必当真呢?”说罢从地上爬起来,抱拳道,“儿臣还有事要去中军,告辞。”
姚姬有些无助地说道:“你要走吗?我……”
张宁露出一丝温和的微笑,轻松道:“现在是该高兴的时候,不过大事还没完。我会回来的。”他正待要走,又忍不住小声说道,“我一直以为您是最理解我的人,但现在看来或许我们之间还存在着误解。大人要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想逼迫您的意思,连冷暴力的意思都没有,您多想了。我连爱你都来不及,怎会忍心让你做不愿意的事?”
爱人以仁、兼爱非攻,爱这个词在姚姬的理解里或许有些不同,但它肯定是个好词。
张宁喃喃说道:“我为什么会那么爱你们呢?甚至到了一种地步,这场战争开始时我渴望获胜,而这种渴望最直接的原因,只是想保护你不受伤害……这种情感太强烈了以至于有点畸形,想过其中的问题、或许出于我自身。
很久以前、还没来这里之前在另外一个世界,我很年轻,在和女子谈婚论嫁的事儿上受过伤害,终于发现男女之间所谓山盟海誓都脆弱苍白得像个笑话……这并没有什么问题,在那里大部分人都要经历的事,很正常;只是我过于敏感和脆弱,加上非常的自尊心遭受践踏,从而造成了难以消除的影响。
这时那些逝去的亲情就凸显出了其深厚和诚挚,我难以自拔。我把您当成亲人,无法自控地想和你的心走近,就像一种本能。起初我并没有那些难以启齿的想法,可是我们曾经……加上你过于艳丽,以至于我产生了非分之想;后者只是身体里的激素作祟,是一种浅薄的欲|望而已,我对你的情感本身并非那样的……”
张宁摇摇头道:“我都说了些什么?”
姚姬抬头看见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可里面看到的东西又是否能黑白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