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不知从哪里跑了几个宫女寺人出来,帮着红珊将贺玉菡扶住,没多时,又来了一辆凤辇,众人赶紧将贺玉菡扶了上去,送回了颐延宫。
就在贺玉菡回颐延宫的同时,东市外,也有一溜人,穿着白色的囚服被五花大绑着跪在地上。他们每个人的背上插了一块牌子,上面书写着名字,用红笔勾了一个圈。这些人有男有女,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其中最年幼的一个男童,不过四五岁的光景,他背后的牌子写着“贺彦”。
在场外,围了许多百姓来看热闹。
“这贺家小公子才这么点大,长得眉清目秀的,就要去见阎王了,真的可惜啊。”一个年轻妇人摇了摇头。
她身边一个年长一些的妇人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四五岁的孩子也不放过,真是可怜啊!”
“你们妇道人家懂什么?”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男子轻哼一声,说道,“这叫斩草除根!要不然,这小儿长大了,要为家人报仇,犯上作乱可怎么办?”
“贺家都倒台了,这小孩子长大了能做什么?”年轻妇人撇了撇嘴。
“你们可别忘了,他可还有一个皇后姑母呢!”山羊胡子说道。
年轻妇人愣了一下,随即小声说道:“皇帝也真是心狠,一日夫妻百日恩……”
“秀娘!”山羊胡子面色一变,赶紧出声喝道,“胡说什么?你不要命了?”
这叫秀娘的年轻妇人身子一抖,到嘴边的话也被吓得缩了回去。
好在围观的人们都聚精会神地望着场中,也没什么人注意他们说的话。
这时,一个年轻军士走到场中,面对着监斩官,下拜行礼道:“禀大人,午时三刻已到!”
监斩官扫了一下穿着白色的囚衣,背对着自己跪在场的那些人犯,每个人的身后都站着一名身材厚实的刀斧手,连贺彦也不例外。
他微微一顿,伸出手,拈起行刑的令牌,肃声说道:“行刑!”
话音一落,只听“啪”的一声,那行刑的令牌已被他掷在了地上。
军士站起身来,高声大叫道:“准备行刑!”
囚犯身后的刀斧手们得令,纷纷抽掉插在人犯背上的牌子,然后高高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大刀。在正午阳光的映照下,刀身闪着森森的寒光。
跪着的人犯们知道自己的大限之时已到,原本便如同死灰的脸上,还是多了一丝惊恐、不甘或怨恨。贺彦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声嘶力竭地大叫道:“姑姑,救阿出!姑姑,救救阿出啊!姑姑!姑姑!”
“斩!”那发令的军士叫道。
刀斧手们将自己手中的大刀狠狠往下一挥,一阵“噗!”“噗!”之响掠过,那呼叫着“姑姑”的清脆童音嘎然而止……
然后世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贺玉菡回到颐延宫,便有太医来为她请了脉,说她只是气急攻心,悲伤过度,放宽心情调理几日便无事了。临别前,太医再三叮嘱她多歇息,又给她开了剂安胎之药,才离开。
贺玉菡独自躺在床上,她知道这时候,早已经过了午时三刻了,她所挚爱的亲人们都已经离她远去了,可是,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也许人的心伤到了极至,都是这样的吧?
不过短短一日,她失去了父兄,失去了母亲,失去了最疼爱的侄儿,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如今她还有的,只有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子了。
刘郢不杀自己,甚至还留着自己的皇后之位,也许都是看在这个孩子份上吧?待自己产下这个孩子之后,说不定也就成了他的刀下亡魂吧?没有了母亲,这个留着一半贺家血脉的孩子还能在这残酷的后宫生存下去吗?
他虽然是皇子,可他却是一个不受人喜欢的皇子。他,和他的母亲,都是他父亲的棋子,如今棋子已经没用了,也该弃了吧?
早晚都要死,何不自己走得痛快些?与其让这孩子来到这世上受苦,还不如让自己带着他一起离开,至少,他不用受那些苦。
想到这里,她低下头,轻轻抚着自己的腹部,温柔地说道:“孩儿,跟娘亲一起走,好不好?娘留下你,你也不见得活得下去。与其让你日后被人暗害,还不如我们娘俩早点清清静静地离开。娘只有你,不像你爹爹,他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到了那个时候,在他的眼里,根本看不到你。而娘亲就不一样了,娘亲会永远把你捧在手掌心里的,不管走到哪里,我们mǔ_zǐ相依为命,好不好?”
也不知孩子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轻轻踢了她一脚。她微微一笑,眼泪却再也忍不住,滑过她苍白的脸庞:“孩儿,你答应娘亲了?真乖!那一会儿,娘亲便带你走。待我们到了极乐世界,我们一家便又团聚了。外祖父外祖母他们会疼爱你的,还有阿出哥哥,他会带你放飞筝,他会带你捉蜻蜓……”
孩子又踢了一下。
“我知道,你答应娘了。真是娘的乖孩子。”她笑了起来,笑容比三月的杏花更美艳动人。
下定了决心,她起了身,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裳,理理了发鬓,将那支玉荷钗深深地□□了发髻之中,然后拿起皇后的绶玺,趁着红珊没注意,一个人偷偷出了颐延宫,再一次往永乐宫而去。
就算死,她也要死在那个人面前,让他一生一世被恶梦所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