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薛姨妈携了一双儿女来荣府前,王夫听说,忙带了女媳等,接出大厅,将薛姨妈等接了进去。
薛姨妈王夫姊妹们暮年相会,自是悲喜交集,拉着手儿泣笑叙阔一番,还是各自的丫鬟们上前苦劝,这才把两个劝开。王夫薛姨妈姐妹两个这才要把各自的儿女引见,薛姨妈因见王夫身旁立着两个少年女子,一个年约二十来岁,头上皆是素白银器,身上月白缎袄,下系青色罗裙,清丽素雅;另一个年纪更小些,生得一张宜喜宜嗔春风面,腰细身长,也是个美坯子。王夫看着薛姨妈把李纨王熙凤两个打量,只得引见。
李纨是守寡的节妇,日常起居,只知侍奉婆母,教养儿子,循规蹈矩的一丝儿不错,别说王夫是个纯朴的,便是刁钻古怪些的也挑不出李纨错处来,是以薛姨妈倒是不知道王夫不喜李纨。待得听着一个是妹子的寡媳,一个更是自己娘家侄女儿,格外亲热,一手拉了一个,细细看了回,就向王夫叹息道:“好个端庄贤良的孩子,只可惜那外甥早早没了,不然倒是一对儿神仙眷属。”又夸王熙凤道:“这是大哥的孩子罢,惯常听着哥哥来信说,这侄女儿从小儿是当着男儿教养的,如今看来,这同身的气派,真是叫喜欢。”
王夫哪里说得出话来,只得笑道:“姨妈太夸奖她们了,哪里及得上的宝钗,她才是个好孩子,,自她父亲故去后,能身旁为分忧解劳,正是个难得的,说起来们家几个女孩子都不如她呢。”说了把宝钗的手拉起来,仔细打量,见宝钗生得丰美端庄,年纪虽大宝玉不多,瞧着却是沉稳可亲,不免起了怜爱之意。
宝钗微微含笑道:“年纪又小,见识又浅,所会者能做者都有限。不过是寻常陪着母亲说说话,哄着母亲散心罢了,哪里当得上姨妈这些夸奖。”王夫听着熟悉的“年纪又小,见识又浅”的话,眼角儿不由一抽,便把一旁的王熙凤看了眼。王熙凤听着薛宝钗的话,不由也抿了嘴儿一笑。
薛宝钗见王熙凤容貌标致,眼神儿十分活泼,不由也多看了几眼,不想王熙凤也正打量她,见薛宝钗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双鬟,外罩着猩猩红的一口钟,露出里头玫瑰紫色的领子来,一口钟下一抹葱黄绫棉裙,只不知道那个篆着“不离不弃,芳龄永继”的金项圈可戴着没戴着。薛宝钗哪里知道王熙凤看的什么,笑的什么,倒是对了王熙凤也微微一笑。
却说王夫薛姨妈老姐妹两个初见毕,王夫便引着薛姨妈去见了贾母,情土物各种酬献了。贾母见薛姨妈年四十左右,品貌端方,举止言谈颇为爽快,倒也投脾气,问薛姨妈道:“姨太太久金陵,这番回来,是长住还是暂留?”薛姨妈因叹息道:“老太太有所不知,自先夫亡故之后各省中所有的买卖承局,总管,伙计等,见儿薛蟠年轻不谙世事,不免不肯尽心,反要生事,这日长天久的,也不是个了局。所以们mǔ_zǐ商议了,亲自入部销算旧帐,再计新支,倒是要住些时候的。”
贾母听说,因向邢夫道:“梨香院那边自姑娘搬出去后,可有收拾?”邢夫正听薛姨妈讲话,听着贾母这话,忙立起来笑道:“吩咐了的,每隔一日就要清扫一番,万勿使积灰生尘。”贾母听了,转向薛姨妈笑道:“那梨香院虽只得十数间屋子,倒是前厅后舍俱全。另有一门通街,请姨太太就这里住下,大家亲密些。”
薛姨妈正要同居一处,方可拘紧些儿子,若另住外,又恐他纵性惹祸,遂忙道:“老太太即这样慈爱,若是不答应,岂不是不知礼了?只是这里还有个不情之请,老太太答应了,们mǔ_zǐ们才好安心住着。”说了,便把一应日费都要自家供给的话说了。贾母也是情练达之,深知此乃处常之法,又知薛家素来富有,如今虽比不得从前,也不至为难至此,遂亦从其愿。
王熙凤只贾母身边相伴,看着薛姨妈同贾母说得投契,脸上只是微笑,一转眼,却见宝玉坐王夫身边,倒是难得安静,就笑说:“宝兄弟今儿倒是安静,莫不是有远客来了,也怕羞了。”贾母听了王熙凤这句,也把宝玉看了看,就笑道:“这猴儿今儿倒是安静,见过宝姐姐了?”
宝玉自见了薛宝钗,见她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举止落落大方,就起了羡慕赞叹之心。他倒是个多情的性子,见了宝钗这样丰美,又把黛玉想一想,觉着黛玉春山横黛,秋水含情,转盼多情,举止风流婉转,同宝钗可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就巴不得这一双姝玉能早些相见。
他这里正低头想事想得出神,不提防贾母忽然问话,倒是吃了一惊,把头一抬,张了一双黑白分明的俊目把贾母看着。贾母见他愣神,倒也笑了,指了他向薛姨妈笑道:“这宝玉是妹妹的命根子,看着极憨顽,姊妹情中倒是极好的,便是姊妹们不理他了,也不生气,不过出了二门,背地里拿着他两个小幺儿出气,咕唧一会子就完了,日后姨太太住长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