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听着王熙凤这样反话正说,心口一股气一噎,却是发作不得,只得又道:“坐罢。你在你婆婆跟前扭股糖似得撒娇,到了我这里毕恭毕敬的,倒生分。”王熙凤谢过,就在王夫人下手坐了,把个罗帕捏在手上理了理道:“二太太,只因我想着着我家太太没个亲生儿女,只有我家二爷同迎春两个孩子。二爷是成年的儿子,又在园子里住着。迎春又蒙老太太抬举,也不在太太眼前,就是在太太眼前,她那样小,不叫太太操心已是不易,如何能为太太解颐,我是做人媳妇的,自然该替丈夫曲尽孝道。二太太说我同二太太生分,这可屈死我了,论着娘家,太太是我姑妈,论着婆家,太太是我婶子,我以为二太太总该知道我的心。况且,二太太那样疼我,我怎么能不知道呢?”
王夫人叫王熙凤这几句话堵得心口疼,什么从娘家论,从婆家论,什么就该知道她的心,句句话外有意,莫不是谁同她说了什么?不然这个凤丫头怎么就能同自己离心?王熙凤看着王夫人不开言,也就不说话,只是垂眼坐着,把手上的帕子翻来翻去地看。还是王夫人先道:“我恍惚听着,你房里多了个小丫头,叫什么小红的,年纪小小,很是伶俐乖巧。你打哪儿寻来的?”
王熙凤抬了眼笑道:“太太,小红也是我们家的家生子。说小红,太太许不知道,要说了她的本名,太太必定知道。”王夫人看着王熙凤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压着怒气道:“哦?”王熙凤回道:“她姓林,叫个林红玉。因玉字同宝兄弟的玉字重了,所以才叫的小红。论起她老子娘来,太太也知道,正是林之孝夫妻两个。”
王夫人原以为王熙凤会堆砌一番辞藻,不想王熙凤坦坦荡荡地就把实情讲了,原先想好的那些训斥她说话不实,欺瞒长辈的话儿就讲不出来。也到底是在荣国府当了二十多年家的人,立时换了口气,就把桌子一拍,斥道:“原来是她!你怎么好把她留下来!”
王熙凤看着王夫人拍了桌子,慢慢立起了身,恭恭敬敬地道:“太太如何生气了?若是我做错了什么,还请太太教导我,我日后改了就是。”王夫人就道:“你自己也是做娘的人了,该着知道儿是娘的心头肉。如今林之孝一家子都在南边儿,你生生的把人家女儿留在这里,岂不是叫他们一家子骨肉分离。”王熙凤眉间儿皱了,叹道:“太太教训的是。论起来,便是朝廷也没有分割人家骨肉的道理。只是其间有个缘故,太太且听我分辨几句。”
王夫人虽有心借着王熙凤认了错,发作一回,可王熙凤把话儿说得和软,又是长房的媳妇,她一个做婶子的也不好太发作,不然回头老太太知道了,不能喜欢。只得耐了性子道:“什么缘故?”
王熙凤慢悠悠道:“原是我生巧哥前,听着太太给了林之孝新差事,一家子都要迁往金陵老宅子去。偏那时我产期临近,正要给巧哥儿挑服侍的妈妈和丫头,我就想着,若是都要了十来岁的大丫头,好容易才摸透了性子,可没几年就要配人出去的,重又换了人来,彼此性情都不熟悉,岂不是不能好好照料巧哥儿。倒不如先挑些年纪小些的,也好多服侍我巧哥几年。我想着小红我从前也见过,年纪是小,可是个玲珑的孩子,所以同赖大说了,叫林之孝家的把小红留在我这里。林之孝家的倒是答应了。如今太太说了我才明白。想是我是奶奶的缘故,林之孝家的便是再不舍得也不敢不答应。这都是我太心疼巧哥的缘故。没想着太太即怪,日后我改了就是。”
王夫人拿着王熙凤分割人fù_nǚ,叫人骨肉分离来责怪王熙凤,不过是拿着人伦的大帽子扣一回罢了。想林之孝一家子都是贾府的家生子儿,这一家子往哪里安排,或打或卖都是看主子喜欢,哪里有错可言。何况这小红在王熙凤跟前当的也是体面差事,实在算不上委屈。
是以王熙凤那话说得虽动听,可明眼人一听便知道不尽不实,王夫人听着王熙凤这样辩解,心内全然不信,越发疑心着王熙凤不知道叫谁教唆了,同她这个姑母离了心,捏着小红不过是为了要林之孝夫妻为她所用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快过年了,亲们撒个花,露个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