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知道王夫人是将贾珠的死归咎到她的身上,所以不耐烦见她,连带着亲孙儿贾兰都不能入她眼,渀佛没这个孙子一般,眼里心里只得一个宝玉。..这会子忽然巴巴的遣了她心腹来叫自己mǔ_zǐ过去,她是想孙儿了,这话哄鬼去鬼都不能信,所以那燕丝进来前同素云在外头了许多话,李纨自然要问。
素云听着李纨问她,上来半步,低了声道:“大奶奶,燕丝那个丫头,琏二奶奶有喜了。”李纨手上原握着卷列女传,听着这句,手上一松,那卷列女传就跌在桌上又滚落在地,李纨恍若未觉,眼中就落下两行泪来,忽然就是一笑道:“你瞧瞧我们主仆,竟是死的。这样的大好消息,竟没人来同传一声。”
素云看着李纨忽然落泪,只当她听着王熙凤有喜了,心上不痛快,上来劝道:“我也知道奶奶这些日子来委屈了,只是奶奶请细想,那二奶奶腹中的孩子是大老爷那边的长子嫡孙,同我们二房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我们太太真能疼个侄孙子超过自己亲孙子去?这回请奶奶去,必定是叫二奶奶有喜的事给提醒了,想起我们兰哥儿来了。”
来这荣国府里的这些奴才们也是惯会捧高踩低,看着贾珠死了,王夫人不待见这个媳妇,贾兰又极小,虽不敢就欺负了去,也是眼里不大有这对mǔ_zǐ,有事无事的都不来李纨这里通消息。如今看着琏二奶奶有喜了,要是生的是个哥儿,那可是正正经经的长房长子嫡孙,所以荣国府里略有些体面的婆子,媳妇,丫鬟都赶着奉承去了,哪个还往李纨这里告诉一声,李纨竟是一丝消息也不知道。这回听见素云讲了,李纨心里先是一沉,转而便如明镜一般,王夫人哪里是勾起祖孙情分了,分明是要舀着兰儿同王熙凤腹中那个孩子争个长短。
李纨这些日子以来,也受够了那些不出的冤枉气,这回看着王夫人用得着自己mǔ_zǐ,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转眼间计较就定了。素云虽是个忠心的,李纨也不肯轻易就把心思告诉了她,只问:“你去陈氏那里看看兰哥儿,要是没睡就叫陈氏抱了他来,就寻常打扮就好。”素云领了李纨吩咐就出去了,片刻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梳着油光的头发,怀里抱着个二三岁的小童,粉嘟嘟的脸色,一双大眼,看着李纨喊了声娘,正是贾珠的儿子贾兰。
李纨脸色却是不大好看,也不理贾兰,先向着抱着贾兰的陈氏道:“我早吩咐你,哥儿如今大了,也快进学了,只叫他自己走,你如何还抱着?莫不是把我的话当马耳东风不成?”陈氏听着李纨这话,忙把贾兰放下,退了几步,堆了笑脸道:“哥儿才起,我怕哥儿摔了。”贾兰年纪虽小,也会看人脸色,看着李纨发怒,也就低了头老老实实站了。
李纨叹道:“你也休道我对兰儿严厉。你可怜他没了父亲,比不得人父母双全的,也没个兄弟帮衬,可是若是还一味溺爱,可是害了他一世。”了招手叫贾兰过去,将贾兰搂在怀里,在他脸上看了看,握着贾兰的小手道:“一会子娘带你去你祖母,记得要叫人呢,要是祖母问你会什么,你怎么?”
李纨的话虽是和颜悦色,到底贾兰还小,就有些唬住了,眨了眨眼才怯生生道:“兰儿会写自己名字了,也会背三字经,都是娘教的。”李纨听了贾兰的话,就拉了拉贾兰的衣襟道:“你背给娘听听。”贾兰一双小手扭着衣襟,低了头嗫嚅道:“人之初,性本善,习相近,性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李纨冷脸听着,倒是陈氏带着贾兰吃睡的,还心疼些:哥儿两岁才出头呢,连话都不全就要背这些。
贾兰背到“养不教,父之过”这句时,正正戳中了李纨的伤心处,一把将贾兰搂在怀里,哭道:“我可怜的儿,若不是我们娘儿俩个命苦,你父亲早早没了,无人可以依靠,我也不会催逼你。”一旁的素云陈氏都来相劝:“奶奶快忍忍,一会子要去见太太了,哭红了眼可怎么好。”劝了一会,李纨方收了泪,就有小丫鬟捧过热水来,李纨净面梳头,也不换衣裳,牵着贾兰的手往荣禧堂而去。
燕丝从李纨处回去,看着王夫人脸上不豫,就不敢同她讲大奶奶听着太太要见兰哥儿颇为冷淡,就笑:“回太太,奶奶讲兰哥儿在练字呢,等他练得了就来。”这话横竖李纨亲口讲过,便是到时不是,那也是李纨哄了自己。王夫人听了燕丝的话,脸上才松动了些。
原来那王夫人看着王熙凤有了身子,贾母欢喜的样儿,只怕叫王熙凤生个哥儿出来,贾琏,王熙凤,重孙儿三个联起手来,占去贾母宠爱,这个荣国府还有她王氏同宝玉的立脚之处吗?嫉恨之下就想起了贾兰来,想着王熙凤腹中的可还不知道男女贤愚呢,兰儿倒是个俊俏孩子,要是还算伶俐,就领到贾母跟前去,宝玉同他叔侄两个还怕不能把贾母笼络住?倒是便是王熙凤生的是个哥儿也是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