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这里的贾环正吐了奶,污了半身都是,就打发了小丫头去厨房里要水给贾环洗澡,小丫头去了半日还没回来,贾环也不过几个月的婴儿,身上难受自然要哭,赵姨娘心疼儿子,正在里头发怒,夹七夹八的乱骂,一回说王夫人假慈善,一回说家里上下人等赶着泭上水只欺负她们mǔ_zǐ等话。王熙凤正好听见这等把刀把子往人手里塞的话,眉头就是一皱。
瑞香正好出来瞧小丫头回来没有,这一挑帘子正同王熙凤撞个正着,脸上的神色就唬都变了,抖着声叫了声:“二奶奶。”王熙凤就点了头道:“我正好路过这里,恰巧听见你们姨娘在里头说话,敢情有人欺负了你们姨娘?”
王熙凤的声音传入房中,赵姨娘听见,也着慌起来,自己往自己嘴上打了几下,打定主意,横竖王熙凤问什么说什么,一概不认。主意打定了,也就从炕上下来,几步到了门前,就把帘子一挑,向着王熙凤堆了笑道:“原来是二奶奶,要是二奶奶不急着走,不嫌我地方窄陋,就请往里头坐。”她口上虽这样将,身子却依旧挡在门前,分明是个不叫进的意思,不想王熙凤跟看不明白一样,脸上就一笑,道:“正好,我也乏了,就借姨娘的屋子歇一歇脚。”
赵姨娘见她要进,只得把身子一侧,就让了开去。王熙凤踏步进来,四下一瞧,心中暗服王夫人布置精巧,知道贾政还是喜爱赵姨娘青春美貌的,常在这屋里歇息,这布置上瞧着件件精美,细瞧过去,却都是时新物件儿,花些许银子就能买了来的,没有一件东西是有些年头的。看着精致,笼统加起来,怕都不及她房中一个前朝斗彩花瓶子值钱。贾政一个一心道学体统的,哪里会注意到这些,只能看着房里□不缺,也就会夸王夫人贤惠了。
赵姨娘因见王熙凤打量屋子,忙叫贾环的奶嬷嬷把摇床上正哭的贾环抱出去,又叫瑞香搬椅子,过来亲身拂了拂椅垫,请王熙凤坐了,又叫丁香倒茶,自己又要去摆果品。王熙凤看着赵姨娘团团忙碌,又想着她后来种种浅薄尖酸狠毒来,不由感叹,想是儿子不争气,女儿不亲近,在王夫人手底下呆得久了,叫她压制得有苦说不出,所以才成了那样可憎的一个人,如今看来或是也有可怜之处。
赵姨娘这里因贾政常来的,倒是不缺吃食,不一会就摆了一桌子,因看王熙凤动也不动,只当她看不上,讪笑几声,道:“二奶奶那等尊贵出身,瞧不上我这里的吃食。”王熙凤叫她这一句说的回了神,脸上微微一沉道:“你这样子没由来没上下的混话,又怎么怪得人瞧不起你?”赵姨娘叫王熙凤这句话说得一楞,不敢再坐着,直站起来强声道:“二奶奶说什么,我听不明白。二奶奶好好的就来寻我的不是,我不服。”
王熙凤冷笑着就把在窗前听的,并那婆子来转述的话儿都说了一回,道:“赵姨娘,我倒是好意,要是这话传了出去,在这好日子里为着这事叫你吃了苦头,不是我们这等人家的体统。所以才好意来提点你几句,你若是不认,也无妨,我告诉太太去,请太太来问你也是一样的。”
赵姨娘本要抵赖,后听得王熙凤说要告诉王夫人去,唬得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提着裙子就在王熙凤脚前跪了,哭道:“二奶奶,我知道二奶奶好意来提点我,我并不敢说我没说那样抱怨的话,只是我再没诅咒过人,二奶奶可不敢听人诬赖我啊。”
王熙凤就道:“你说与没说,自己心上明白。如今我也不同你计较这些。这回我是瞧在环儿兄弟的面上,瞧着兰儿的份上且把事情压下了,不告诉太太知道。若是日后再有这样的话传在我这里,说不得我只好把这些话统统告诉了太太同老祖宗去。或打或关或卖,都是你自找的,再怨不了人。”
赵姨娘听得王熙凤肯压下这事,满脸是泪,就要磕头道谢,王熙凤就叫瑞香丁香将她扶起来,连茶也没喝一口,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