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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谨容蹙眉接上龚妈妈的话:“谁不怕惹麻烦?这行善积德若是那么好做,这世上就全都是善人了。遇上了不管,就是做给佛祖再塑十次金也抵不过。说句不客气的话,咱们家养着那么多人口,略微伸手就能活了一个人,为什么不?”
陶氏沉声道:“以后又再说以后的话。”
龚妈妈晓得她的脾气,知是拧不过了,不由轻轻叹了口气,转登上林昌家的台阶,使劲拍门:“开门!开门!”
许久,那道紧闭的大门才缓缓打开,看门的老头子与林昌二人手提着个气死风灯,从门缝里探头看出来。
陶氏握紧了林谨容的手,镇定地道:“大伯,我刚才忘了件事。”
林昌的神惊愕,微微有些不安,有些敷衍地道:“三弟妹,怎了?”
陶氏严肃地道:“大嫂刚去,想必你们也不曾备得有娘,我家有新鲜羊,又有仆妇若干。不如让三侄儿把她抱了跟我去,一则是不至于饿着孩子,二则你们正好给大嫂办后事,也免得另花心思去安慰照顾这两个孩子。”
林昌眼里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绪,正要开口婉转谢绝,就听林谨容脆生生地道:“族伯,您不要推辞,说什么麻烦不麻烦之类的客气话。祖父曾经交代过,我们是族人,怎么相帮都是应该的。”
听到林谨容搬出他家在此地最大的靠山林老太爷来,林昌的眼神又忽闪了几下,沉声道:“你们的美意我心领了,可这俩孩子还得给他们母亲守灵送葬……”
“我明自会送他们过来!至于今夜,一个神志不清,一个孱弱不堪,都得好生照顾才行。照料孩子这种事儿,你们三爷们能做么?我看你家就是一个大侄儿媳妇能理事,但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儿可不会少,你早前都不怕麻烦我,这会儿怎地又这么客气?可是怕我抢你孩儿呀?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陶氏一旦决定做某件事,气势就很强横,根本不给林昌拒绝的机会,直接牵了林谨容的手往里走,命龚妈妈和芽:“去呀,把三少爷和姑娘寻出来。”
林昌听到陶氏这不讲理的话,又想到传闻中这位三太太那拧巴暴躁的脾气,不由长叹了一声,佝偻着背领着陶氏等人往里走:“府上的大恩,我是不敢轻易相忘的,但是……”
陶氏淡淡地打断他的话:“你们人生地不熟的,想来要办这丧事也不容易,今夜我就把铁槐家的留在这里听你使唤,明再点些人过来相帮。你仔细想想,族里有哪些人要通知的,我派人帮你去说。这后事总得办妥帖了,以后你们才好为人的。”
本朝风俗,婚姻论财,厚葬成风,人世间最看重的就是这两件事,喜事丧事若是不能办得体面了,也就别怪当地人瞧不起。初来乍到,这面子还真得硬撑起来才行。林昌又是一声长叹,朝陶氏作了个揖,低声吩咐立在门廊下的二儿子:“去把你三弟和妹妹带出来,你三婶娘想接他们过去住一夜。”
林二少明显十分不乐意,猛地竖起眉头来,哼哧着要开腔,林昌冷了脸沉声喝道:“快去!”
林二少咬紧牙关,厌恶地扫了陶氏和林谨容一眼,沉了脸往里而去。
林谨容握了握陶氏的手,偷偷冲她竖起一个大拇指,眼里全是崇敬。
陶氏一怔,随即无声地翘起了唇角。她连林老太太都敢惹,又何论这林昌?这家人从南方逃来此地投奔亲友,扎根不稳,若非依靠着林老太爷和族里,且喝西北风去罢。他又怎敢强硬地谢绝她的好意?别家扔孩子,溺亡孩子,那都是背着人干的,可没谁敢明目张胆地干,特别是在林家这样的望族里。除非他家以后不想见人了。
没多少时候,唇角犹带血污的少年一袭白衣,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小婴儿,有些蹒跚地出现在了廊下。他的目光从众人的上淡淡扫过,最终落在了陶氏和林谨容的上,来回逡巡几次,重重地跪了下去。
林昌的表顿时格外难看。
陶氏叹了口气,上前扶起这倔强少年,柔声道:“走罢,想必你妹子早就饿狠了。”
那少年起,头也不回地跟着陶氏等人出了大门。
“三郎!”林昌从后头追上来,低声道:“你要懂事,莫给你三婶娘和四妹妹添麻烦……我……”
林三郎恍似根本不曾听见,脚步半点不停歇,一直走到车前才停住了。龚妈妈去接他怀里的孩子,他也不说话,就是侧一让,紧紧抱着不松手。
陶氏看看他怀中那个婴儿,倒也能理解他的心,轻叹一口气:“你和水老先生坐后面那张车罢。”
林三郎对她倒是表现出足够的尊重,微微一躬,沙哑着嗓子道:“三太太,大恩不言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