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嘻嘻,我的确要向几位老前辈讨教讨教,什么是规矩。比如到人家做客,可有对着主人家的子女说长道短的规矩?”
“做客?老子姓李,堂堂正正的李!回祖宅是为祭祖。你算什么东西,敢指着老子的鼻子骂?”其中一位性格暴躁的族老耍横道——就是他,从小到大,不知道找了多少机会“敲打”李震、李成兄弟。李曦也没少挨打。
偏偏仗着年老,又“不要脸”,别人也奈何不得他。
周围很快聚集了许多看客,指指点点的,没有一个人上来拉架,或是说几句劝说的话。
都是姓李的李氏族人。史悦而连他们的名字、面孔都记不住,只大约知道他们基本一个脾性:审时度势、欺软怕硬。他们背地里,说不定很兴奋呢。
若换了其他人,想想“一人vs两千”,这场争斗明显势力悬殊,妥妥被群殴的份儿,怕是忍一时之辱,就找个机会下台,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可惜,史悦而不是这种人。
她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因为她会拆啊!
“呵呵,我什么时候指着您老的鼻子了?哦,就算是吧。我好像没骂您什么吧?倒是您,一口一口老子?想做我老子,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一把胡子了!何况我亲老子就在旁边,您看不顺眼我不要紧。堂堂帝国的晋安侯也不放在眼里啊?张口老子,闭口老子,也不看看是谁!”
对方立即被气得一噎。
“小女子不可养。”
这句话是套用孔圣人的“唯女子与小人不可养也”,既讽刺了史悦而性格刁钻,又变着法子骂史悦而是个小人。
别说,史悦而在骂战上,还没输过。立刻回击一句,
“有让您养过吗?”
“好笑,养也是我老子。我爷爷出钱,您抱怨的什么??”
一个最蛮横的族老,败退。
还有其他的顶上。
这位不冲史悦而发火,而是忧心满面的看着李谙。“三儿啊,养儿不教父子过。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就眼睁睁看着子女不知体统,不敬尊老,一味掐尖占强?
李谙深深的看着史悦而一眼,上前一步,拽着史悦而的胳膊,“道歉。”
“啊?”
“我说道歉!快点向几位族老道歉,说你年纪小,饶过你这回!”说完。李谙压低声音,“你可以不听,但记住,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以后,我都不会容忍你……”
史悦而眨巴眼睛。有些不懂自己老爹的思维构造了。
她心里很想吐槽——你以为只有你在容忍我,我没有在容忍你吗?擦,我忍了很久了!
轻轻的从李谙的手中挣脱出来,她随意的笑了笑。
这个轻松略待嘲讽的笑容,李谙一看就知道什么意思了。他闭上眼睛,不让自己再有动摇的意念。“李谙无能,不能教育女儿。让几位族老见笑了。”
“哎,家门不幸啊!”
这位族老一脸哀怨。
史悦而特别反感——您老是谁啊?这么忧心忧国的,她就演了两部电影,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啦?
这一年来,她着重研究了李家的家族谱系。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嫡出的一支,子嗣并不旺盛。这意味着什么呢?
李氏一族的两千族人。血缘关系其实并不亲密,相当的……松散。
就以“晋安侯”的爵位为例。晋安侯一般是由晋国公的次子继承,这样保证了嫡长子将来继承国公之位后,有个嫡出的兄弟帮助。等下一代长成时,原晋安侯降等继承继承。变成晋阳伯,又有一个晋国公的次子,等待继承晋安侯了。
如此反复。
而现在的李氏家族,的确有个晋安侯,是国公次子李谙。但上一代、上上一代,都没有这个爵位。因为李谙的祖父、曾祖父儿子少,质量上也差,两位老国公综合考虑之后,不立侯爵之位。
空了两任,从李容的角度,就是上数四代了。这四代的血缘亲戚很少,不到十四个。再扩散,向上数三代,也不过五十个——多可怜啊,真正有血缘亲戚的,也就五六十个。那剩下的两千族人,血缘得多疏散了?
史悦而还接受的是前世的教育。“上数三代的直系血亲,旁系五代的血亲”,这是婚姻法不认可的男女结婚条件。换一句话说,不在这个范围内,遗传都波及不到,亲戚也不亲了。
说话的这位族老,是外三房的,恐怕是旁系十二代以外的“亲戚”,老人家一脸“家门不幸”的样子,做给谁看啊!
史悦而就不懂了,你一个外人,别人家的孩子从事什么职业,跟你什么关系?至于特特的在人家面前说,还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么?
“呵呵。您老慈眉善目的,没事多笑笑,跟你自己的儿孙玩耍,多好?我怎么样,就不牢费心了。因为我亲爷爷还在呢。”一面说,一面叫人,把这位族老的孙子孙女带过来。
史悦而在祖宅还是有些话语权的,一声吩咐,女侍不敢怠慢,急忙领了两个小孩过来,史悦而便笑着,指着两个懵懂小童道,“争取把您的亲孙子孙女养老,别‘家门不幸’就成啦!话说,您真不是故意过来看我爷爷笑话的?”
一句话说得人无言以对。
再说下去,等于跟晋国公李钦过不去了。
两位族老都铩羽而归,在场的李氏族人的眼神分明又是一变,不过不是高看,而是隐隐带着鄙薄、不屑。帝国之内的正统道德观念,毕竟是“孝道治天下”,连自家的族老都不尊敬,可见其人的品格。
甚至有人在心里道,“此人心胸狭窄、难成大器。”
李谙对史悦而失望透顶,甩手离开。
他却不知道,当日在江家婚礼上,他毫无证据就指责史悦而。也彻底伤透了女儿的心。史悦而虽然看在“原主”的份上,没有彻底反目,但fù_nǚ关系也降到冰点了,可以说。就是维持表面的和睦而已。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祭祖开始。
所有人李氏族人,按照次序左昭右穆的站列。晋国公李钦穿着国公的蟒袍,头戴官帽,不言不语,却气势惊人。其后是嫡长子李昐,李睿紧随之后。
晋安侯已经是分支,另起一排。史悦而站在父亲身后。
祭拜三跪九叩,先有礼仪官宣读了祭祖书,在祖先的灵前火化了。然后后嗣子孙“叩首”“叩首”“叩首”……在场的两千人,不闻一丝咳嗽,叩拜起立,十分整齐,只有衣服的摩擦声。窸窣作响。
快要结束时,几位族老突然对视了一眼,迈步向前。
“孝子贤孙有话说!”
“言!”
李谙当时就颤抖了一下,强忍着回头教训女儿的心。也上前一步,“后嗣子孙李谙不孝。”
“晋安侯李谙,岂不闻‘有过改之,无过则勉’的圣人之语?偏袒、遮掩。岂是严父之道?”
李谙额头的汗津津而下,最后,终是退了一步,将史悦而的身形暴露出来。
几位族老共同发力,
“祖先有灵,后嗣子孙。弹劾嫡出一支有污门楣之女。其人奸猾,先坏‘李江’两家数百年的同盟关系,后无知妄行,竟以李氏嫡支身份,混迹梨园。实属不智、不敬!”
“我等秉承公心,弹劾此女,若改,则已。若继续任性妄为,不得再以李氏族人自居。为我李氏百年声望!祖先有灵,可见证此言!”
李震、李成都用震惊的眼神望着史悦而,被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从未有过!不,李氏的家谱中,似乎有一个人是作恶多端,最后在祭祖的时候,被众多的族人数落恶行,最后驱赶出家门。但没有想到,这种事活生生的发生在他们眼前!
更没想到,竟然针对的是李容!
李曦额头的青筋都暴了。
李昐经历得多,这会儿也忍耐不住了。他的眼神望向父亲,晋国公李钦。
李谙没有动,甚至如果站在他面前的话,会发现他连眼皮儿都没动一下。亲孙女被弹劾,恐怕要失去身份,被逼驱逐出家门,他是一点也不在意孙女的死活呢,还是……
后面的族人也在议论纷纷,彷佛也没想到在祭祖的关头,族老会发火。有人看到下午的那场争论,于是就说给旁边人听。大家这才明白了,是李容不敬在先。
自己找死,跟族老们硬碰硬。
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
族老们是谁?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李氏一族的支柱。普通人家还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何况李氏这样的大族。没有族老们时不时的告诫年轻人,不可走上外路,李家家大业大的,管得过来吗?
李容自以为自己是嫡一支的,就可以不把族老们放在眼里了?太狂妄了!
必须要受到教训!
晋国公李钦慢慢的转过身,手里的一拈香还没燃尽,半垂着眼,
“李容!族老们弹劾你混迹梨园,你改吗?”
史悦而是在场之中,第二个毫无惧怕的人——她开始也有点懵,被几个越老越记仇的老家伙气得发晕,而后,看到镇定的老爷子,她的心就安稳了。
正如李曦常常念叨的一句话,在李家,你有千能万能,不如有一种讨好老爷子的能力。有了老爷子的支持,想做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