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记了……你也忘记了。”沈光明将裹着那物的布拆开,“说要送给你师父,作寿辰礼物的。”
飞天锦被裹在粗糙的灰色布块中,烛光照着它,几个字隐隐现出来,是“天长地久”。
唐鸥走近了,一时说不出半句话。
“做一件衣服给他好吗?”沈光明小声说,“挺冷的。”
清明早就过了。唐鸥此时才想起,张子桥走的时候正是清明的前两日。
第二日便是他的生辰,再过一天就是清明,天地万物蓬勃生长,清洁明净。
他弯腰将飞天锦拿起,把沈光明拉到床上:“你练功吧。”
沈光明见他神情沉重,语气低落,小心问道:“我做错了吗?”
唐鸥摇摇头,又说了一遍:“我困了,你练功。”
第二天,他将飞天锦交到了张子蕴手里。
“没来得及送给师父,师叔,给你吧。”唐鸥说。
张子蕴看看飞天锦,没什么兴趣。
“你们去少意盟是么?”他问。
唐鸥点头:“随林少意去看看。我很久没去问候林伯伯他们了。”
“那小东西呢?”
“一同去。”唐鸥说,“师叔,什么时候启程好?”
张子蕴注视着他。张子桥选了个好徒弟,唐鸥虽然不是张子蕴会欣赏的人,但他令人感到可靠。想到这青年于这十年间日夜与自己哥哥作伴,张子蕴枯瘦的脸上显露出一丝温柔。
“你们去,我不去了。”他说,“我带你师父走。”
唐鸥一愣。
“你会走的,峰上没了人,挺冷清。”张子蕴说,“你师父虽然不喜热闹,但我……我不忍心。而且峰上死过人,还是个臭哄哄的和尚,他应该会不高兴。这十年中我在别处也有茅庐栖身,带他回去,我们待在一起,很好的。”
他讲得平静,唐鸥却忽的悲伤起来。
这与他知道张子桥身死时的悲伤有些不同,但根源仿佛是一样的。
但唐鸥并没有反对。他沉声道了声“好”,突然跪下来,给张子蕴磕了个头。
“我不是你师父,不用这么大礼。”张子蕴缓缓道,“以后想你师父了,就给他洒一杯清茶。他会知道的。”
张子蕴走的那天没跟任何人说。他掘出那具薄棺材,用飞天锦裹了,扛在肩上,慢慢走了。
沈光明被丹田内寒冷的真气折磨得睡不着觉,一面后悔自己没有好好练功,一面在床上打滚。辗转中听到屋外声响,开门后便看到张子蕴的身影。
他仍着那日从院子里找出的旧衣裳,身上披一件沈光明觉得熟悉的外袍。
看那颜色,应是张子桥的。
他肩上一口棺材,姿态十分怪异,但走得仍旧轻快。晨曦穿破薄雾,千山葳蕤。
回头时沈光明看到唐鸥站在房顶上,正目送张子蕴。
“唐鸥。”他走到近前喊他。
“上来吗?”唐鸥问他。
沈光明笨拙地爬了上去,和唐鸥一起现在房顶上。
张子蕴的身影越来越小,沈光明突然开口:“他不许我喊他师父,也不教我别的功夫。”
唐鸥:“我教你。他把方寸掌的口诀告诉我了。”
沈光明惊喜地扭头看他。
林少意飘飘然地跳了上来。“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他说。
沈光明:“什么意思?我学问少,盟主解释解释?”
林少意正要开口,突然被唐鸥推了下去。
“别站那么多人,会塌。”唐鸥面无表情地说。
林少意:“不能推他吗?”
唐鸥不理,仍旧注视远方。张子蕴身影已消失在林中。有晨起惊鸟扑着翅膀,飞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