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怎么也弄不明白少主是怎么想出这三个奇招来的,他哪里知道,朱翊钧这段时间爱上了《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恨不得天天捧着它们吃饭睡觉。
就是这三个短短的词语,加上冯保极强的执行力,不到一刻钟就引出了这个极其危险的“间士”!
果然不出朱翊钧所料,扮演张居正之人坐着官轿刚出发,就有一双眼睛就躲在不远处的阴影里观察着官轿。
看着轿子走远了,这个躲藏极深的“间士”才慢慢把身子从阴影里移出来。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盯着轿子的时候,已经有好几双眼睛同时盯上了他。
这个“间士”慢慢从阴影移步出来,想看清楚这顶官轿向着哪个方向而去,就在这时候,一顶黄白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他的身后,没容他有任何时间反应,轿子里突然闪出一个人,迅速捂住他的嘴,一把将拽住进了轿子!
轿帘很快关上,轿子无声无息地走了。
冯保站在后门的一旁,清楚看到了这一幕。还算不错,只用了这么一会儿,就成功逮住了“间士”!少主今天不知道为何突发奇想,想了一出这等“狸猫换太子”的好戏来,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位东厂厂公、大内总管很想亲自审问这名胆大包天的“间士”,但是时间紧迫,再耽误一会儿,高拱就会觉察出漏洞来,他得迅速赶回朱翊钧那儿复命。
想到这儿,他当即回身,三步并作两步,象在跑,又象在飞!
这个与顾命大臣一起列入遗诏的司礼监冯保,居然是一个绝世高手!
宽大的袍服在疾速的风中鼓了起来,就象一只巨大的飞天蝙蝠,飞过回廊、花园和偏殿。几乎没容得人眨眼,冯保双手一合,已经来到太子殿前,他居然脸不红,气不喘。
屏风前,朱翊钧和李贵妃刚给高拱赐了座,正在相互寒喧,李贵妃大声吩咐一句:“看茶,上果品!”
就在这时,冯保已经来到屏风后面,顺势从递送水果的宫女手中接过了盘子,然后从屏风旁边探出头来:“主子!首辅大人!请用今年新下来的荔枝!”
正奇怪冯保去哪儿了,原来是亲自张罗新鲜荔枝去了,高拱这才把心放宽了一些,笑吟吟地从他手里接过盘子,放到少帝的面前:“还是圣上和太后先请!冯总管,您还亲自敦促手下去洗荔枝啦!”一边笑着对冯保说,一边却斜着眼睛往屏风后看了一眼!
这个老东西!是要作死么?
朱翊钧、李贵妃和冯保几乎都同时看到了高拱的这个小动作。
如果是一个壮年的强势皇帝,大臣是绝对不敢在这时斜眼偷瞟的。他也就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朱翊钧能感觉到母后轻扶在自己身后的手有些颤抖,肯定是被这个高拱老儿给气的。
看来高拱还真是来堵张居正的!
少主不太清楚,李贵妃和冯保可是再清楚不过,现今大明朝,最重要的两个人物,高拱和张居正,看上去和和气气,其实早就结下了梁子!
两人本来非常要好,张居正的老师徐玠还推荐过高拱,引荐他当了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进入内阁。
但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高拱从一个谨慎新人成为羽翼渐丰的老鸟后,与徐玠和张居正师徒的矛盾日深。他后来终于把徐玠挤走回乡养老,当上了首辅,张居正居于次辅。而这第一第二之争,从未停止过。
在来这的路上,高拱就接到密报,张居正从乾清宫出来后没回自己的府上,而是直接向着皇宫方向而来,很可能是想赶在前面向少帝邀功。他于是决定去马上堵张居正,这么多年的内阁大学士也不是白混的,宫内宫外都有他的“间士”眼线。
但高拱还不知道,他的第一“间士”现在正在东厂的刑堂里哀号,痛彻心扉!
冯保嘿嘿笑了两声:“先帝圣明!坚绝制止‘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八百里加急所以本朝的荔枝只是用普通马车运送!从岭南到北京,取这种要熟未熟的先摘下,再敷上冰块用马车运来。您看这次摘果的时间把握得挺好,到了京城再看这壳的颜色却是刚刚好。这是五月最早熟的品种,首辅要不要先尝一个?”
高拱大笑着打着哈哈:“好好好!不过还是请太子和李后先来!哈哈哈!”
这顿荔枝吃得够尴尬的,高拱边吃边说了些年号、登基细节方面的事情,没什么新鲜事情,方才的密室之谋早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朱翊钧不停地眨着眼神,高拱老儿说的每个字他都听进去了,但他在高拱面前不能表现出来任何智慧和霸气,最好的办法就是装傻,所以他故意看上去心不在焉一直走神的样子。
要说装傻,其实比率性与霸道更难。而且既然装,就索性装到底。
倒是李贵妃知礼知节,颇具大家风范:“我们mǔ_zǐ年纪轻,学识浅,首辅在这方面深知礼仪及程序,有劳首辅费心了!请首辅代为操持打理,我们一切都听首辅的!”
高拱听见这话,得意地笑了几声,竟然自行认可了这个赞许,连一句谦虚的话都没有:“臣必将尽心竭力,为大明江山和圣上基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又说了几句,高拱早已是心花怒放,内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刚才赶来堵张居正的糟心事儿也早忘到一边去了,起身向少主和李贵妃告辞。
看着高拱转身离去,朱翊钧又一次感受到了高拱带来的巨大的压迫感,这种感觉太强烈了,几近让人窒息过去,三国最后两个小皇帝在面临董卓和曹操时估计就是这种感觉。
“庆父不死,鲁难不已!”他在心里狠狠地把高拱骂了一万遍:“你这个龟蛋,小爷总有一天要毫不留情地把你办了,让你翻不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