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乐正无极的眼角抽动,她用指甲轻轻刮过他干枯的脸颊,“是不是很惊讶是不是很不甘心可我依旧好好地坐在你的身边,看着你的生命一点一点流逝,逐渐走向尽头。”
乐正锦虞突然低头,盯着他苍白的唇角道“说起来挺叫人恶心的,小时候我竟十分羡慕乐正锦瑟能得你的欢心。”
“母后说你喜欢安稳懂事的皇儿,我便敛住调皮的性子,任那些妃子讥诮我木讷沉闷,不如其他公主灵动可人。”她将手肘抵住下巴,似乎真的回到了孩童时代,“可是我还是不得你的喜欢,你连看我两眼都不屑。”
“乐正彼邱是你的心头肉,乐正锦瑟是你的掌上明珠,其他皇子公主还算得你的青眼而我再如何努力,却还是得不到你的只言片语。”她叹了口气,“瞧我多傻,甚至期盼着你能像训斥宫人一样训我几句也是好的”
乐正彼邱默默地将窗户关上,转身望向她。
“你知不知道,那时连伺候乐正锦瑟的奴才都可以随意讥笑,随意嘲讽我。我还傻傻地问过母后,是不是因为生来你就不喜欢我,所以才会任那些人欺凌到我的头上”她移了移手肘,冷笑道“母后却笑话我多心,她还教我虎毒不食子。”
“虎毒不食子呵”她的目光逐渐凌厉,声音也变得格外尖锐,“为了那些所谓的利益,你将我嫁给与你岁数相差无几的老皇帝还狠心剥夺了我做母亲的权利”
她无法控制地嘶吼道“乐正无极,你做这些的事情时候可曾想过我是你的女儿可曾想过总有一天会遭天谴”
乐正无极的嘴角剧烈一颤,然后不受控制地急速地抖动起来。
乐正锦虞沉浸在回忆里的飞恍的思绪顿时被拉了回来,放在他脸颊上的指甲轻轻用力,“你紧张什么以为我会趁机杀了你么”
她嗤笑着拍拍他的脸,轻蔑道“是啊现在弄死你就跟弄死只蚂蚁一样容易可你看你都成了这副人鬼不分的模样,让人厌恶还来不及,又怎会弄脏自己的手”
她的话刚落,乐正无极突然又恢复了安静。
“啧啧你看你,还是这样地怕死。”乐正锦虞冷笑着撩了撩他垂耷在眼角的白发。可那些白发一触到她的手指,便慢慢地掉落。
似是找到了好玩的东西,乐正锦虞兴致勃勃地扯起了乐正无极的头发来。也不管那些白发是好是坏,只一味地将它们拽落,不知不觉间竟将他的头发扯了个精光。
乐正无极仿若感觉不到疼痛般,竟连哼都未哼一声。
乐正锦虞抓着他的白发,吃吃一笑,“人人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这样随意动你的根本,是不是前世就是你父母来着”什么大逆不道纲常伦理,她早已将那些通通抛在了轮回中
乐正锦虞随意地将拽下来的头发铺在他的脸上,厌弃道“可我却不想要你这种儿子”
她拍拍手起身,“死前做一个光头帝,也算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说着,不顾站在一旁的乐正彼邱情绪如何,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乐龙殿。
乐正彼邱静静地看了一眼帝榻上不住颤抖的人,也随着乐正锦虞轻缓地离去。
或许是人死前的回光返照,翌日,乐正锦虞在宫清楚地听见侍卫禀告,乐正无极居然能喝下水了。
之后侍卫的声音压得很低,乐正锦虞只看到乐正彼邱的身体有一瞬忽然有些僵硬。
在宫中,他并不掩饰腿能行走的事实。更为奇怪的是,伺候的人对此都没有一丝讶异,似乎他们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侍卫退下去之后,乐正锦虞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晃悠到了自己面前,颀长的身姿玉树临风,几乎要将世间的男子都比了下去。
他的步履沉稳有力,半点也看不出是久坐轮椅之人,乐正锦虞的戒备之意愈发加强。
她正坐在熟悉的软椅上喝着茶,乐正彼邱走来时,握在手中的杯子也不自觉地丢开。然而杯子在桌上打了个滚,便自发地从桌角旁掉落。
乐正彼邱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差点滑落在地的杯子。
乐正锦虞盯着他的动作,忽然想起乐正皇后死的那日,南宫邪曾来她的宫时,也曾像他一般接住过滚落的杯子。
她想了想,便随口问道“你将南宫邪的尸体埋在了哪里”她给他喂了毒药,估计应该一命呜呼了。
乐正彼邱却温和地看着她,“他还没死,你想见他么”
乐正锦虞讶然,“他如今在北宜国”就算那药毒不死南宫邪,他就没有将他杀了以绝后患
“说了任你处置,自然要等着你发落。”乐正彼邱将杯子重新放回桌子上,“我带你去见他”
乐正锦虞颌首,想来被他给囚禁起来了,她总该瞧瞧南宫邪现在的模样。
“你与我来。”乐正彼邱握住了她的手。
乐正锦虞退缩不得,只得任他拉住自己。
乐正彼邱牵着她走到用来作书房的偏殿内,待二人脚步落在殿梁旁,也不知道他触动了什么机关,“嘎吱”一声轻响后,殿柱后的一块玉石地板竟然裂开,随即一处暗道出现在了脚下。
她顾不得惊讶这处地道的由来,连忙随着他的向暗道走去。
暗道内十分敞亮,似是早已存在了许久,周围的墙壁都落下了斑斑痕迹。墙壁上有数颗夜明珠镶嵌,将壁烛照耀地更加明亮。
平日应该有专人打扫,里面连一丝灰尘也没有。
“他在那里。”乐正彼邱抬了抬袖子。
乐正锦虞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南宫邪直挺挺地坐在那里,墨绿色的衣衫破烂不堪,素来干净整洁的头发也异常凌乱,半根发带无力地捆扎垂落在肩头,就如玩耍时被人抓挠过似的,堆疵成了一团。
二人慢慢走近,他坐在那处角落一动不动,眼睛直直望向前方,金褐色里死灰一片,整个人僵硬地就如同一具无生机的木偶。
“南宫邪。”乐正彼邱轻声叫道。
南宫邪的眼珠只是机械般地转了转,并没有答话。
但在见到乐正彼邱身旁站着的乐正锦虞时,他那没有焦距的瞳孔突然迸发出一丝光亮,风流邪魅褪去,稚气憨态毕露,腔调尤其怪异地唤了一声,“娘。”
刹那间石破天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