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
尸骨无存的。
他亲眼看见她落入了漩涡眼,他亲手将她推入了漩涡眼。
别说那纤嫩的手,便是骨头都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一口鲜血从暮钦晋口中喷出,他仰头倒于荷花池前,惨笑着看着皎洁月光。白日里云既异三人的窃窃私语他有听见的,云既异说得对,他是入了魔。
那心魔,疼痛难抑。
“是哪只小兔崽儿吵吵嚷嚷的,把老夫的宝贝花儿都吵醒了。”荷花池的最中央传来一道苍老的男声,荷花丛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荷叶摇摇晃晃抖成一条笔直的线,直直向着暮钦晋这一头画来。
暮钦晋凤目斜挑一眼,四肢百骸如披霜雪,入了冬眠,动也不想动。
一个毛茸茸,白花花的脑袋从荷叶丛中钻了出来,头发是雪白的,眉毛胡子亦是雪白的。这白花花的老头子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小簇荷花骨朵,珍爱呵护的模样如同一情窦初开的少女,分外不相称。
他身子一跳,跳上了岸。而他之前乘坐的既不是肖婷,亦不是小舟,甚至不是大木盆……是两只小脸盆,他一脚踩了一个,在水里行走的分外自在。
老头儿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花骨朵:“白日里花儿宝贝们都烂漫笑着,老夫舍不得让它们姐妹分离,好不容易等宝贝花儿睡着了,这才用最最锋利的剪子去偷偷采摘,你这么一闹,它们都被你吓醒了,老夫怎么下得了手继续摘?”
暮钦晋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冷冷道:“既是如此欢喜,为何要摘?”
老头儿愣了一下,一张脸先是露出愤怒到极点的神色,他一边愤怒着,一边偷瞄暮钦晋,见自己的怒气对他毫无影响,立刻卸去愤怒, 咯咯咯如老母鸡一般笑了起来:“老夫就是这么伪善的人!”
伪善?
暮钦晋忽而笑了,半撑着身子坐起来:“晚辈也是。”他一点都不想当一个伪善的人,他要当一个真恶的人,心黑血黑,坏道骨子里。这样,他就不会痛了。
“我知道!”老头儿弯膝一跳,坐在了暮钦晋的旁边,亲亲他手里的花骨朵,“姓暮的哪个不是伪君子!”
暮钦晋这才发现这老头儿亦是一双丹凤眼睛,只是不若一般丹凤眼睛的优雅矜远,他的眼睛充满了虎虎生气,像极了关云长。他的身材亦是虎头虎脑,虎背熊腰的,不像暮家男子,多半是瘦削俊逸的。
那双像极了关云长的丹凤眼睛此刻正大大方方地打量着暮钦晋,咯咯咯笑了起来:“不错,你这只小兔崽子很不错,老夫喜欢,老夫一个人看花寂寞,你来陪我看花。”
暮钦晋拒绝:“这种美丽又短命的东西晚辈不喜欢。”
老头儿重重喷了口鼻息:“熙熙利来,攘攘利往,没劲。”
暮钦晋淡淡道:“晚辈本就是如此没劲的人。”
老头儿又亲了口花骨朵,取出一只分给暮钦晋:“金山银山砌坟头,不如一枝花开在心头;暮家的人一生汲汲营营,自以为在拯救苍生,实际上最最可笑,最最可怜……”
暮钦晋站起身来:“晚辈本就是汲汲营营之人,不打扰前辈雅兴了。”
老头儿大约是真的看不上这种人,也不留他,一个人唉声叹气:“巫世南家里那小女娃娃怎的还不过来,这花儿都开了好几朵了。”
巫世南家里的小女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