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似乎笑得更开怀,冲着青染眨了下眼睛:“嘘,莫让墨沁听见,小心她扣你嫁妆。”末了,他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十八岁不小了,有些女子十六岁就嫁人了。”
青染垂下了眼睛,失落之情溢于言表——公子还提嫁妆,就是铁了心让她走了。不对,不是铁了心,她的公子,何曾有过心?心是人活下去的动力,心脏停止跳动,人就死了。可公子根本不像人,他也许就是神仙,神仙不会死,神仙,怕是本就没有心的。
青染太过伤心的样子让男子于心不忍,他叹了口气,又多说了一句:“墨沁也是要走的,只是她的家乡比较远,我要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再送她去。”
青染苦笑一下,丝毫没有被男子的话语宽慰到,反而更觉得绝望。原来,自小就跟着他的墨沁,对他来说,也不过如此。她青染又怎能再期望什么?
她想学公子,不论喜怒都能够微笑,可是她笑不出声音,勾不起嘴角,倒是引出了眼睛里薄薄一层热雾。公子看她,看墨沁,或者看身边所有的人,都如看待在他羽翼下的孩子一般,又何曾露出过男女间该有的怜惜。
看着男子手里一刻也不曾放下的紫晶小盒,青染莫名地生出了一份奇怪念头,一份奇怪的醋意——在即将被自家公子微笑着驱离前,她才忽然发觉,眼前男子对这小盒的情意竟然比一整条船上的大活人都深。
船舱中人影一闪,杏衫公子目光淡淡扫过船舱,温声对青染笑道:“青染,去找你墨沁姐姐吧。”他原本想说,你既是我王府出去的,以后若遇上什么问题,都可以回来。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些话墨沁又怎么会不交代,自己何须再累述,笑了笑,他不再言语,这些话便淹没在笑意里,不复提及。
打发走依依不舍的青染,杏衣男子步入船舱中的书房里,一灰衣男子早已恭谨立在那里。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双手呈上一份信函。
杏衣男子接过信函,打开漫扫了一遍,饶是天生带笑,也忍不住露出些微苦涩——他刚来,那个人却要走了,她跟他,果然有缘无分。
“下去吧。”杏衣男子淡淡道,饶是语气风轻云淡,却总让人幻听出三分笑意。
把玩着紫晶盒子良久,杏衣男子起身取过一页宣纸,狼毫蘸取漆墨,潇洒隽永的行书酣畅游走,不一会儿,一页宣纸便已经写满。
墨是极好的墨,遇风极干,男子将镇子移开,将宣纸扬在眼前再读了几遍。读着读着,他忽而笑开,起身走至窗边,手指一松,那页宣纸便随风而去,飘荡着落入水中,轻轻打了个转,带着男子不为人知的心事沉入水底。
看着遇水晕开的淡淡黑墨,男子伸手小心翼翼地打开紫晶盒子,爱怜地抚摸着盒中物:“这心事本就是我的心事,何苦添你烦恼。”
言罢,他旋然一转身,快步走回书桌,又摊开一页宣纸,大笔一挥,潇洒落下两字。 将宣纸封好,他快步走到甲板,拦住了正戚戚然惜别的青染:“青染,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