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到最后无花不得不承认,无争山庄的庄主果然不是个好对付的,不愧是能够生出原随云那样儿子的人,也难怪当年就连母亲都会栽在他的手中,即便是他自己,在占有优势的情况下也差点被他一剑劈成两半,能够逃命已是侥幸。
他自然是不待见原随云的,毕竟是斗了多年的死对头,彼此都恨不得对方死的那种,但罕见的他却不是一定见不得对方复明,这样的心态连他自己都觉得讶异。
或许两人斗了这么多年,潜意识里他对对方有一种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相惜之意吧,那样的人物若有朝一日恢复光明,又会是怎样的一种风华?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会不会灿烂如星?那样的原随云可能在让他更加头疼的同时,连血都燃烧起来吧。
抱着这样一丝连他自己都说不明道不清的心思,无花明明能够毁去那味关键性的草药的,却莫名其妙的留了下来,最终更是作为诱饵将陆崇明引入套中。
让他遗憾的是,对方武功太高,即使是这么好的机会,也只是重伤,而没有要了他的命,真是太可惜了。
不过那个将自家父亲看的比自己还重的人应该会发飙吧,他期待着。
陆崇明伤势不轻,一连昏睡了好几日,等他再次醒来时他依旧在原东园的身体里,世界也依旧是那个世界,只是他的生活中少了一个人,一个叫做玄清的只要他转身就能看见的冷漠青年。
深秋的时候,树叶变得枯黄,从枝头飘落而下,繁花似锦的无争山庄一夜之间变得萧索下来。
当陆崇明一路风尘的赶回庄中时,首先看到的就是站在门口的文雅青年。
“他在哪里?”这是他对原随云所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在对方回答了一声之后,就匆匆离开,眉宇之间前所未有的冷漠。
望着远去的背影,原随云喉结动了动,将所有关切的言语统统咽回肚中。
“为什么不和他解释清楚?”秦无盐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身后。
“解释什么?”清秀的脸上毫无表情,没有一点温度,“我确实想杀他,只是没来得及对方就莫名其妙的死了而已,既如此,又有什么好解释的?!”
跟他说自己曾经有过犹豫吗?因为秦无盐的那番话而担心甚至有过放弃的想法?哈,事情既然已经如此,这样的结局也是他想要的,又何必再说其他。
先不说父亲相不相信的问题,这样的解释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
玄清的死就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在荡起一圈涟漪之后,就再无波澜,仿佛那个安静沉默的青年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无争山庄与以前一般与世无争,陆崇明对原随云的态度看上去仿佛也没有什么改变,只是他整个人沉默了不少,以前就是个不多话的人,现在话就更少了。
而且他不许原随云出庄,连庄门都不许踏出半步,他自己也是陪着他,直到死的时候都再没有出去过一次。
陆崇明的这具身体并不算康健,早年被人暗害,被剧毒侵蚀,若不是有玄清帮着仔细调养,再加上自己的那身内力撑着,或许还活不过这么多年,后来他中了无花的圈套身受重伤,还没有缓过来的时候又因为玄清的死匆匆赶回来,导致伤上加伤,重伤的身子和玄清的死亡,让他在床上足足躺了半年有余。
后来就算好了过来,也无法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
玄清死后的第一年,他基本上都是在床上度过的,整个山庄笼罩在阴霾之中。
玄清死后的第二年,他身体稍稍好转,然后就关闭庄门,立下条约,再不许少庄主原随云踏出无争山庄一步。
武林第一世家的无争山庄,随着主人一同,彻底沉寂了下来。
※※※
陆崇明掀开被子,穿衣下床,镜面上清晰的倒映出他的面容,利落的黑色短发,挺直的鼻梁,削薄的唇,异常的熟悉而陌生,不再是往常见惯的清俊消瘦,带着些苍白的脸,现在的这张更加的健康,更加的硬朗,更加的充满勃勃的生机。
浓黑的眉微微皱了皱,他低头摸着手腕上的那串古拙的佛珠,眼中神情莫测,他沉思片刻,然后毫无犹豫的转身离开了房间。
熟悉的走廊,熟悉的安静,熟悉的雕刻图腾,当他打开书房的门时,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
“你醒了。”
没有意外没有惊讶,好像对于他的到来对方早就心知肚明。
陆崇明微微颔首,依旧在那张沙发上坐下,背脊挺得笔直。
南代巫捧着一堆资料,一边翻着,一边在他面前坐下,道:“阁下的旅途还愉快吗?”
陆崇明有一瞬间的恍惚,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沉声道:“愉快与否,你应该最清楚才是。”
南代巫因为他的尖锐而挑起了眉。
陆崇明动作很快,瞬间跃过两人之间的茶几,俯身扣住了对方的手腕。
皮肤光滑细腻,腕间虚软无力,果然。
他动作唐突,南代巫倒也没有生气,连一点的反抗都没有,任他握着自己的手腕,半响道:“你知道了?”
“你原也没有想要隐瞒不是吗?!”陆崇明扫了一眼自己腕间的佛珠,为自己的迟钝而拧眉。
相同的气质,差不多的性格,就连眉宇之间的容貌都有那么一两分的相像,他应该早就发现端倪的,可谁又会往那方面想呢?现实当中孤僻骄傲的精神师,异界之中外冷内热的青年,谁能想到他们是同一个人。
若非对方特意露出破绽,陆崇明无论如何都想不到。
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变成玄清?当初为什么突然就死了?还有那场表白......陆崇明的目光忽然锐利起来。
南代巫沉默片刻,反手握住他的手,道:“只是想让凝结出的世界更稳定一些而已,但我的感情是真的。”
他顿了顿再次道:“你当初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我答案,现在呢?我想做你的伴侣,我想和你结婚,你要不要?”
要——吗?
向来清明的大脑有片刻的混乱,陆崇明忽然响起了玄清死后的那几年,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下意识的回头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但每一次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一片,然后才恍惚想到,原来那个总是在他身边,只要他一回头就能看到的青年已经不在了。
并没有什么悲痛欲绝伤心后悔之类的情绪,只是心里空的厉害。
手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紧紧的握住对方,然后就是不大却又很清晰的一个字,“好。”
南代巫笑了,从来都是冷着脸的人笑起来竟是格外的明媚,“你不会吃亏的,你不会教儿子我帮你,一定不会让小乖再进安全局了。”
陆崇明的脸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