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回到山庄的那天,天空雾蒙蒙的,正巧下起了小雨。
他没有撑伞,微凉的雨丝打湿了他的衣衫,鬓角,透明的水珠沿着额角滑落而下。
整个人看上去颇为狼狈。
好吧,他承认,他是故意不撑伞的,扮可怜什么的虽然有些掉面子,看有时候还是非常管用的,他对自家父亲了解甚深,知道他虽然看上去严肃冷漠,但对在意的人却是非常心软。
他这个样子出现在他面前,应该会让他的怒气稍稍减退一些…………吧。
整整两个月的时间,他这一路走走停停,比去的时候慢了一倍不止,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是胆怯的,他不敢回家,更不敢面对陆崇明,堂堂无争山庄的少庄主,神秘莫测的蝙蝠公子,竟有害怕的一天,就连他自己都要鄙视自己了。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是真的不想这么快的踏入太原,可是陆崇明已经放出狠话了,他就算再想拖延,也不敢不在两个月之内赶回来。
要是过了时间,父亲真的把他赶出家门怎么办,到时候,他哭都没地方哭。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太短,至少足够让他想出一些计策出来,比如说苦肉计。
于是,便出现了以下这一幕,翩翩少年化身落汤鸡,神情可怜,面色苍白,仿佛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守门的下人见自家少主这样一副落魄之极的样子,哪敢怠慢,一声招呼哗啦啦的出来一堆人,撑伞的撑伞,拿毛巾的拿毛巾,端热茶的端热茶,一起往着庄内引。
而原随云为了装可怜,自然是不会愿意接受这些服侍的,问了下人都就挥退所有人,往偏厅的方向走去。
陆崇明正坐在厅中等着他的到来。
冰凉的雨丝似乎下大了些,稀稀落落的从屋檐滴落下来。
原随云依旧那么一袭湿透的青衫,质地极好的布料紧紧的贴在身上,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形,有透明的水珠从衣摆处落下,打湿了厅内的地毯。
狼狈的青年走到陆崇明的面前,撩起衣摆,直挺挺的就跪了下来,背脊挺直。
厅中气氛有些沉默,下人们早就被挥退,只有父子二人的身影。
原随云看似温和,骨子里却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这世上除了原东园,恐怕再没有一人能够让他这么心甘情愿的跪在他面前。
陆崇明静静的凝视着他,并没有立刻让他起来,这次他错的太离谱,即使是两个月后的现在,他依旧无法释怀。
虽然无法轻易原谅,但原随云的这番作态到底还是起了些效果的,看着他泛白的唇,陆崇明眼中到底还是划过一丝柔软。
“为何要这样做?”这是他想了两个月始终无法想明白的事,他不缺钱,不缺物,无争山庄在武林中的地位也是崇高的,而他作为唯一的继承人就更不用说了,他不明白他为何要冒着那样的风险创建一个蝙蝠岛,做那恶名昭彰的蝙蝠公子。
原随云身子微僵,脸上那种示弱的表情差点挂不住,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大概是因为不甘心吧。”他的声音有些飘忽,和他苍白的面色一样,少了一丝人气,“作为爹的儿子,无争山庄的少庄主,身份,地位,权利,该有的我都有了,本该没有遗憾,可是就因为我是个瞎子,无论是谁,看着我的目光都是同情惋惜,又或是不屑的,我......厌恶那样的眼神,心中更是恨到了极点!”
“恨?!”
“是啊,我恨!”原随云淡淡的笑了起来,“这世上的人那么多,为什么瞎的就是我呢?为什么瞎的不是别人,偏偏就是我?!这样的想法总是会时不时的涌上心头,夜深人静的时候让我无法入眠。”
陆崇明沉默下来,他不知道对方心中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怨恨和不甘,是不是他从来就没有认清过这个儿子?
揉了揉酸涩的眉心,他沉声道:“我已经在帮你找药了不是吗?总有一天你能恢复光明,难道你从未信任过我吗?!”
从未有过的灰心失望的语气让原随云有些慌乱,他膝行几步,跪在陆崇明的面前,双手捏紧了他的衣摆,“我从来没有不相信过你,只是......”他趴在陆崇明的膝头,压抑而苦涩的说道:“眼前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明的世界太让人绝望,如果不做些什么我会发疯!我绝对会疯掉的!”
“对不起......”
陆崇明的目光柔软下来,抚在他鬓角的指尖带着怜惜,明知道他的所作所为都是错误的,可是在看到他如此脆弱的一面的时候,原本想要狠狠教训的心思不免的淡了下去。
他忽然就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拿这人怎么办,狠心教训舍不得,可就这么轻易揭过又是他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
陆崇明罕见的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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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经停了,雨后的空气清新不少,茂密的树叶沙沙作响,反射着碧绿的光泽。
陆崇明倚窗而坐,面无表情的脸让人以为他在想些什么大事,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只是在发呆而已。
原随云已经离开了,被他罚去跪祠堂,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罚他,庄中下人都是惊疑不定,不知道一向温雅谦和的少庄主到底做错了什么事,竟然惹怒了庄主,被如此惩罚。
庄中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玄清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盯着他看了半天,才道:“在想什么?”
陆崇明捏着眉心,头疼的叹了口气,无奈道:“还能有什么,自然是随云之事,你说我到底该拿他怎么办,我是彻底没辙了。”
“难得见你对一个人这么头疼。”玄清挪揄道:“要不然狠狠揍他一顿吧。”
“他都已经二十岁了。”从小到大他都没动过他一根手指呢,陆崇明道:“而且他自尊心很强,这样怕是不妥。”
玄清无奈,“打你舍不得,骂恐怕你也骂不出口,总不能拿一根锁链把他一直锁在家里吧。”
他只是随意一说,陆崇明却眼睛一亮,若有所思的说道:“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