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到底打算做什么?”杨凌霜得不到回答,心头渐渐不安,“令月公主说您前日真气走岔,如今筋络逆行,心魔已成,一个不好就会……”
“就会怎样?”贺兰敏之睨视她,眼神亮如刀锋,“哈哈,就会种下大患?就会神智失常?我怕什么?做好人有什么好下场吗?我告诉你,没有!再说,魔门的邪帝有几个是正常的,向雨田正常吗?石之轩正常吗?再多一个我也没什么。这黑暗的世道,疯子狂人活得好得很,正常人反而活不下去,哈!”
杨凌霜脸色发白,怒道:“你要是这么胡来,那我不得不请令月公主擒你上静斋了,那样至少你还能多活几天。”她平时一味柔弱顺从,此时真发作起来,反而有了几分唐代贵女的恣意大胆。
贺兰敏之一呆:“擒我上静斋?她还有这本事?”
“令月公主是人中龙凤,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且她又有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师门。”杨凌霜意味深长地说,“如果说您以后会有一个对手,我认为那个人不是皇后娘娘,而是公主殿下。”
“呵。”贺兰敏之支额,也不知被杨凌霜哪句话逗乐,竟闷闷地笑了起来,“傻孩子,以后的对手?我未必有以后啊。灭情道、天莲宗……你以为下一个是谁?”
“下一个?阴癸派肯定不是。”杨凌霜皱眉思索,“圣门两派六道,阴癸派、花间派、灭情道、补天阁、天莲宗、魔相宗、真传道、邪极道……下一个难道是,花间派?”
“聪明。”
“您要去杀‘多情公子’侯希白?”杨凌霜捂嘴也没能止住自己脱口而出的低呼。
“不是我,是包括我在内的阴癸派很多人。”贺兰敏之冷冷说,“婠婠等不及了,她怕自己看不到。”
杨凌霜震惊万分:“她怎么会去杀侯希白?慈航静斋……”她突然住口,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静斋当然不同意。你要记着。”贺兰敏之眼神复杂,神气却极冷峻。“你要记着,跟着李令月之后,你就只认她为主。她是慈航静斋的人,你就只能向着慈航静斋了!明白了?”
“嗯。我知道。”杨凌霜低低说。
“你不知道。”贺兰敏之摇头,目光缓缓挪向殿外。上阳宫是如此的恢弘和富丽,这里的宫殿楼台如同神仙宫邸一般。大唐唯一的嫡公主居住的玉京殿又别有不同,这里的布置格外简洁优美,富含道之真意;这里的花朵格外繁丽,奇花异卉几乎成为花林、花海;这里的女孩子格外漂亮,言笑都不避忌,昭显着受宠公主所居宫室才有的气象;这里的音乐隐隐不绝,不是时下最流行的丝竹管弦之声,反而有神仙风度。在这里生活,不仅仅是舒适和轻松,更能体会到生活的美妙和青春的光彩。
但这里就是世外清净地吗?当然不是。景观可以变,宫室可以改,唯有人心不会变,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就有阴谋和算计。
“这个皇宫和这个洛阳城,本来都只有魔门的势力,如今却因为李令月的关系又添入了静斋的力量。就好比一方满是黑子的棋盘,突然在腹地放入了一颗白子一样。”贺兰敏之说,“所以你要注意甄别,弄清楚自己的立场。以后你是李令月的喉舌,你能用的人,只能是静斋的人。”
杨凌霜乖乖点头:“是。”
“不仅如此。你知道,李令月为什么用你?”
“她……她同情我。”杨凌霜有点难堪,但仍然说,“她觉得在整个事件中,太子有补偿,杨家有补偿,只有我倒了霉又没人管,很不公平。所以她自己来补偿我。”
“嗯。”贺兰敏之点头,竟似有些惆怅,“她这样的人,如果不是能力格外出众的话,是一定活不长的。”
杨凌霜不敢吭声。贺兰敏月垂死,李令月冒险前去相助,就算没能成功,贺兰敏之到底记着这份情。而李令月为什么这么做?她又没有好处,贺兰敏月之前还各种得罪她。
或许就像令月公主有一次说的,殉道是一种很合适的死法,但如花的生命死于无意义的阴谋内斗,总是很可惜的。
“但也不单是为了这个原因。”贺兰敏之开口,杨凌霜迅速回神,“她用你,是因为她不打算一辈子呆在静斋。魔门的人她当然不敢信,静斋的人她也不能全信,所以她扶你。你得罪了魔门,又不容于静斋,会对她一心一意。这对你和她都合适。”他顿一顿,看杨凌霜的眼神近乎慈爱,就是那种长辈对晚辈的眼神,“而你,要对她忠心。跌过一次跤,以后别再犯蠢了。魔门、静斋、道家、江湖各门派,皇家、藩王、朝廷官员、世家门阀……我告诉过你,这些东西,全都一样,没有一个是好的。你一个女孩子卷在里面,一个不小心就粉身碎骨,你要小心又小心,谨慎再谨慎。”
“你呢?”杨凌霜失声,“你现在这个状态,你打不过侯希白的!”
“公主回来了!”有人一连声的说,“公主殿下从观风殿回来了!”人人欢声跃动,这消息很快传遍整个玉京殿。有女官呵责宫女去布置座椅、放置书本、点起熏香、泡起新茶,原本静悄悄的殿堂,像是注入了生命一般。
贺兰敏之瞧了一眼窗外,云雾缭绕着高高的殿堂,自上而下望去,远远的宫道上十六人抬来一架描金鎏玉的步辇,隔着重重的仪仗,依稀看到两个眉目如画、颇有几分相似的女童坐在一起,从容正色像是大人。
你长大之后,又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