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实在恨得牙痒,突然俯□去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你这小呆瓜实在教人不知怎么办才好……你以为我们只在一起一两天就算完?那你可错大了。”
宋甜儿恼火地说:“我不管什么错不错的,我只知道我牙齿都快给你酸倒了。”虽然如此,她也并没有冷冰冰把楚留香推开。
正在此时,帘子忽然给人掀开,有人一阵风似的卷进来,张皇道:“斩月楼主,不得了了,我们宫主疯了……”
那分明是宫南燕,她一看见楚留香和宋甜儿这般旖旎之态,不由怔住,又赶紧把头撇向一边,脸已红了。
楚留香笑问道:“宫主怎么了?”
宫南燕道:“她、她竟然杀了雄娘子,且她竟然说要立我作下任宫主……”
楚留香和宋甜儿对视一眼,一齐向水母阴姬房中赶去。一路遇到的女弟子们虽然神情不安,却一个个各司其职,不敢擅动,可见水母阴姬御下之严。进入室内,只见地上血迹如蛇,蜿蜒而来,雄娘子躺在水母阴姬怀中。
他面色鲜妍如昔,只是眼角已多了许多皱纹,在日光下看得很清楚。
到底是……岁月催人老了。
见有人来,水母阴姬不舍地放下他,起身对着宋甜儿微微一笑。
“我已有许多年没有遇上合意的对手了。”
宋甜儿静静答:“对手比朋友更难寻。”
水母阴姬微笑道:“所以你要珍惜现在,石观音死了,我也将死,日后你寻谁去?”
宋甜儿怔住了!她好似突然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无措。
许久才说得出话:“江湖中藏龙卧虎,高人不计其数,对手总会有。”
水母阴姬笑道:“是么?”
两人不再说话,一齐向屋外走去,到那晶莹的瀑布旁。两人久久互视着,宋甜儿忽而开口:“生命的极义,到底是什么?”为何上天要令世间出现神奇的生命?又为何,身为万物之灵长的人类,反而要不断地结束他人的生命、甚至结束自己的生命?
水母阴姬却吟出山壁之中的一句诗:“美人为黄土,草木皆含愁。”
谁又说得清她的问题?只是水母阴姬的一生,原本权势在手、美人无数,是极得意极纵情的一辈子,到头来反而觉得所拥有的,不比一抔黄土更多。
人所追求的,有智力上的达,也有自身力量的增长。人所拥有的,有头顶上的星空,也有奥秘的心灵。
或许每一个致力于武学、致力于自身的人,最终无可避免,要沉溺于自己的心灵中,与其中的风霜雨雪作出艰苦卓绝的斗争。
水母阴姬身外之物已拥有太多,最终却死于心灵的荒芜。
就像石观音,天下第一的美,天下第一的自在,她却死于心灵的空虚。
谁又说得清为什么。
宫南燕泪流满面,站在一旁却不敢出声。
水母阴姬看到她,笑着说了一句:“傻孩子。”想想才说出另一句,“好好照顾自己。”说毕,向宋甜儿一掌挥出。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宫南燕的心气到底是平了,水母阴姬将神水宫留给她,将生的希望留给她,却亲手杀死了雄娘子。这是她一辈子的安慰与自我欺骗。
她爱的是我,是我。
不是他。
那一场战斗,神水宫中的女弟子一直说了一辈子。从清晨到黄昏,从6上到水里,光线都昏暗了,水流也激荡到浑浊不清,瀑布优雅的嗡鸣声早已不能入人的耳朵。
好像这两个人,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过这样子相当的对手,一辈子都没有过这样随心所欲的战斗。
被剑气激荡,满谷鲜花一夕零落。
不过花落了,总会有新花再开。人去了,却永远不再回来。
最后那一剑的华丽和耀目,谁也无法形容。水母阴姬被一剑贯胸,自半空中直直落下来。
风吹动了她白色的衣袂,看上去,就像是此刻千只万只归巢倦鸟,其中的一只。落在她渡过一生、享受一生、奉献一生的山谷中。
神水宫中,芳草萋萋,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胡铁花、黄鲁直、戴独行入宫来时,听到的就是这此起彼伏的悲哭声。他们抬起头,惊愕地瞧见宋甜儿如同一只折翼的白鸟,自空中骤然落下,他们也不由得惊呼一声。
到水面时,却忽然有人踏着波浪而来将她接在了怀中,巨大的冲击力之下,两人一同掉进水里。
胡铁花喃喃道:“是老臭虫。”
他们匆忙赶过去,却惊愕地看到——
水中涟漪摇荡,水草繁盛,弯月半映,宋甜儿衣服湿了,头湿了,脸也湿了,甚至连眼睫毛上都是水珠,楚留香与她大致一样。而楚留香捧着宋甜儿秀美精致的脸,两人忘情地亲吻着。
仿佛这可怕的生死灾劫、这惊心动魄的战斗,已让人忘却了一切的顾虑、淡化了一切的隔膜。这样热烈的激情、这样炽热的爱情,才是人活在世间的理由。否则,会不会太过冰冷,漫无边际的冰冷,比被杀死的人更觉得冷。
人生不过是爱,与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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