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慕贤脚步没停,边走边问:“是什么样的伤?”
“老向说,应该是铁蒺藜之类的,就卡在骡子的后腿下头,越跑越疼,越疼越是发狂越要跑,就算再熟练的车把式都拉不住。他刚才仔细看了,说那腿沟里有一块皮都磨烂了,血肉模糊的。”书墨压低声音说:“这肯定是有人暗算。”
这个,朱慕贤当然也明白。
但是,这是冲谁来的呢?是冲着朱家?还是只冲着某一个人?是外人,还是家里的什么人?
那车原本该是妻子坐的,因为三妹耍横才被她坐了。如若不然,妻子现在的遭遇真是不堪设想。
朱慕贤咬了咬牙:“让老向把骡子看好了,别让人随意处置,我这就去老太爷那里。”
已经确定这是人为不是意外,老爷子勒令看紧了门户不许人随意出入,然后开始一个个查问门上的人,马棚的人,跟着出门的人和其他有可能接近骡马的人。以老太爷的阅历眼光,可以毫不犹豫的判断出来这事儿并非他的政敌所为。因为这种不上台面的手段注定不可能是那些纵横官场胸中有大丘壑的人能干得出来的。手段是一回事,关键是他们明白自己的对手是谁,每做一件事走一步路都不会做这种无益之举。
不管是这件事发生的时机,还是手法,都更象是没念过书的人干的,上不得台面,鬼鬼祟祟,阴毒而隐蔽——而且是有针对性的,针对的就是坐在这辆车上的人。
朱慧萍一个小姑娘,门都少出,外人也不认得几个。就算在朱府,虽然她不讨人喜欢,可也没挡谁的路,大家会漠视她,甚至会斥责她,可是没谁会用这种手段对付她。这无关善恶,纯粹是因为她没有值得人下手去害的那个价值和份量。
这辆车,原来坐的也不是她,而是朱慕贤的妻子四少奶奶李氏。
朱老爷子的手在桌案上轻轻叩了几下——这也难理解。李家这姑娘在京城也不认识多少人,更不可能和人结怨。如果说是朱府里头,似乎也没有谁有道理这么做。大房里头,大太太正盼孙子,钟氏和弟媳妇也算和睦。二房的话,二太太就算嫉妒眼红侄儿媳妇有孕,可是她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就算能出口气,可是风险太大,又没有实际好处,二太太是不会做的。
这么一个个人数下来,事情脉络清楚,可竟然完全成了个死结,无法解开。
老太太这边也没闲着,徐妈妈也在找那些管事媳妇、婆子、丫鬟们问话,大家都又惊又怕,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颠三倒四。可是把她们说的话都对一对,也都对得上,没谁出什么大纰漏。
马棚那边的人都拍着胸脯保证,出门时这些骡马都是挑了又挑的,套了车,走了那么老远都没事。可见问题应该不是出在府里——起码不是一开始就有问题。铁蒺藜扎到身上,骡子立刻就会吃疼躁动。
那应该是在半山的时候下的手。可那会儿山路上人那么多,来来往往的,朱家的人也有的忙着伺候主子,有的去解手,歇脚——没人看见谁接近了出事的那辆车。或者就是看见了也没留心,现在就算催问,他们也想不起来。
外头查得乱哄哄的,倒显得桃缘居里安静。又林看胡妈妈进来了,特意问一声:“没给父亲那边儿送信儿吧?”
“我的少奶奶嗳,就算不送信儿,老爷难道就不会听说了?最晚明天,我猜咱们老爷一定会过来的。”
可不是。就算不知道这事儿,李光沛临行在即,也一定会来看女儿的,到时候该知道的一样会知道。
胡妈妈在后院儿里混了大半辈子,听过见过的事情都不少了。她正琢磨着,今天这事儿是不是意外?会不会就是冲着自家少奶奶来的?有身子的人哪经得起这样的磕碰,就算能保住命了,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保不住。
小珠的尸身已经抬回来了,胡妈妈虽然没亲眼见,可是听人说身上都摔的寻不出好肉来了,最要命的是脑壳都破了,那哪还活得成?她娘早死,爹在朱家的庄子上当差,已经让她家的人把她尸身领走,老太太太太赏了装裹烧埋银子,天气热,应该会尽快下葬。
三姑娘的腿也断了,胳膊、脖子上也都有划伤——胡妈妈一时想到她,一时又想到小珠冷冰冰毫无生气的尸身,心里一阵阵儿后怕。
不得不说,胡妈妈虽然想得太多,可是这一次她还真没猜错。
这件事还真不是意外——当然,现在这事只有朱老太爷,朱慕贤和几个管事的人知道,其他人都并不知道内情。
朱老太爷看着孙子,很理解他此时的心情。老爷子的心情则更为复杂。除了为这事儿烦心,他还忧虑着家中的后辈。这样的事情,两个儿子都靠不住,不能替他分忧。孙子里头,也只有贤哥儿一个有担当有能为的。
本来朱长安这两年也渐渐稳重了,可是他这会儿又去了南边儿,查看那边儿庄子和铺子。
想起这事来,朱老爷子忽然有些疑惑:“你三哥走了多少日子了?”
朱慕贤不知道老爷子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想了一想说:“到初十,有一个半月了。”
按日子该回来了,怎么迟了这么些天?
老太爷年轻时房里也有两个人,现在是一个都没有,和老太太老两口倒是处得越发好。几十年夫妻了,彼此十分了解。老太太看他的神情,就能把他的心事猜出几分……不该穿新鞋子出远门的,夹脚……今天发现左脚上打了个小泡。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