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由此看来,漪乔当初所表示的不屑,确实是有些出格。这也应该,是他会上来搭讪的原因所在。
另据他介绍,宋元之时的李冶和朱世杰还分别发明了“天元术”和“四元术”,后者为前者的继承与发展。而漪乔极为惊讶地发现,这些居然和现代设未知数的理念已经颇为相似,只不过表示方法不同而已。
除此之外,漪乔还从他的口中了解到了古代数学诸多方面的成就,从代数到数列,从平面几何到立体几何,范围十分广泛。而她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领略到了古代丰硕的数学成就,不禁在心里由衷地赞叹先人的智慧,对他们的成就崇敬不已。同时,也有幸对中国古代的数学研究有了一个重新的认识。
当然,这一切都得感谢那位博闻多识,又天分极高的白衣公子。而她是个在学术上喜欢钻研的人,平时又颇好观察与思考,思维活跃,细心认真,所以数学在她的诸门功课当中一直是强中之强。她若是认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现在碰到一个同样擅长此道的人,她真是打心眼儿里高兴。
若非自己现在身不由己,她真的很想交下这个朋友。
不过,在认真倾听的同时,她还是暂且收起了一些审慎拘谨,投入到讨论之中,并时不时地附以自己的意见。当然,这样会不可避免地掺杂上一些现代数学的理论。
不过,为了不显得过分怪异,她已经做了大部分保留。并且,还用一个子虚乌有的师父勉强解释了自己这些说法的来源,以及对于许多古代数学巨著的不熟悉。
这样的讨论切磋在融洽的氛围中持续了大约一个时辰,直到太阳已然明显西沉的时候。
“今日听君一席话,可谓胜读十年书。与姑娘的短短交谈,令在下对于诸多问题都有茅塞顿开之感,也解了心中的不少疑问。姑娘之建树实在远于在下之上,许多见解亦是颇为独到,在下着实佩服得紧——如是不弃,可否拜姑娘为师?”在愉快的交谈之后,白衣公子突然一脸诚恳地抬手行礼,十分认真地望向漪乔。
“什么?!你说——你要拜我为师?!”漪乔本来还沉浸在刚才的讨论的问题之中,骤然听到他的这个请求,不由猛地抬头,惊讶地睁大眼睛看向他,也没注意自己的措辞。
白衣公子定定地注视着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是的。”
“可是……呃,你不觉得我学的和你不一样吗?”
“这个,在下能够看出来。姑娘不是自己也说了吗,尊师在山野之中潜心研究多年,独创了一整套全新的算学体例,虽然与现世之法有诸多不同之处,但在下以为,此一脉更加完整,更加简洁,且真正是举一反三,恰似掌握了一把认识大千世界的钥匙一般。虽然在下所学与之不同,但学问乃为触类旁通之妙物,况二者有诸多相通之处,其中精粹实则不变。”
“但我是个女子啊,你难道不怕失了面子吗,”她还是有些哭笑不得,“公子可要想清楚了。”
“在下已然考虑得很明白,”他抬头看了看窗外,“今日天色不早了,想必姑娘也快要回去了。算学之术博大精深,绝非一时半刻能够说得晓畅明晰的。在下苦寻精于此道的良师已久,今日得见姑娘,只觉乃是绝佳之人选。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强于吾者皆可为吾师,又何论男女?且古往今来,巾帼不让须眉的例子也是举不胜举。况在下能够看出姑娘言谈之间多有保留,故此益慕姑娘之学问,只盼能拜为吾师,日后也可得一引导提点之人,令在下这块朽木也可有所精进。”
漪乔望着对面一脸正色的人,知道他是来真格儿的。
她垂眸叹了口气,面上尽是无奈。
若她现在是无事一身轻,那还倒是满乐意有个志趣相投的朋友一起切磋的。但自己的事情如今可是一团糟,已经让她有些忙不过来了。更何况他毕竟是个男子,来往多有不便。若是在这个时候收他为学生,那岂不是节外生枝,横添麻烦?
漪乔这样想着,脑子转得飞快。时间不等人,她知道已经不早了,得赶快回去。
“公子过奖,小女子实在愧不敢当,”她这样说着,面上却毫无谦逊之色,只是微微一笑,立马转过话锋,“不过,若是公子确有诚意拜我为师,那我自然也不好再推辞。只是公子要知道,人总是要穿衣吃饭的,这老师自也不是徒然拜的,交银子是一定免不了的……”
“姑娘要多少?”
“嗯……每天只上一节课,那就一月三百两吧,平均到一天十两银子,其实也不算多。”这话真是违心得很,漪乔自己听着都有些毛骨悚然,嘴皮子还差点儿打哆嗦没说圆遛。
三百两白银,按照当时的物价水平,换算过来就是十八万人民币。
每天只上一节课,开出十八万的月薪。
她当然不是诚心来敲人家竹杠的,开出这么一个天价月薪,除了想为难他一下,更重要的是显示自己“贪财的本来面目”,而像他这样心性清高的人,对于如此嗜财的俗人,该是看不上的。
“好,”他展颜浅浅一笑,居然透着一份淡淡的轻松,“就依姑娘。”
……厥倒。
原本“期待”地望着他的漪乔,此时已经瞠目结舌,完全呆立在当场。
她张着嘴却说不出来话,像看怪物似的盯着对面的白衣公子。
“姑娘?姑娘?”他见此,不由好笑地伸出手去,在她面前晃了晃。
经过刚才的讨论切磋,他隐隐从心理上感到和漪乔熟稔了许多,无形之中就少了一份客套拘谨,竟然也没有察觉自己此举有些欠妥。
漪乔眨眨眼,终于回过神儿来,却是笑得比哭更难看。
这家伙难道脑子进水了吗,居然肯答应她如此无理的要求,也不怕亏本儿啊?还有,难道自己估摸错了?根本没有预料之中的效果啊。他的反应实在让人不可理解,那么多钱啊,他也真是舍得……
她觉得有些头疼,正准备直接开口推掉走人,脑中却突然灵光一闪:钱?她现在不是正缺钱吗?两百两银票不翼而飞了,她至今还懊恼着呢,现下不正好是个找补回来的机会?说不定自己还可以指着这笔钱脱离苦海,然后找到回家的路,离开这个陌生的时空,回到妈妈的身边……只是这样狮子大开口,好像有些不厚道。
漪乔压下这些纷乱的想法,清灵的面容上舒展开一个坚定所愿后的恬淡笑容。
她干咳一声,这回倒是十分干脆地道:“好,那便如此吧。每日一个半时辰的课,明日起正式开始上课。时间就定在午后未时四刻(下午两点)左右,请公子务必在这期间挪出空儿来,因为这是为师唯一能挤出的时间段了。”
至于具体怎么脱身出来什么的,她既然应了下来,便是已经考虑周全。
“那——要不要办一个拜师礼?”他虽然对漪乔刚刚的反应感到一头雾水,但是既然她肯答应,那便是再好不过了,没有必要再去追究。
只是,她那句“为师”老气横秋的,有趣得很,让他也居然难得孩子气一回,半认真半玩笑地问了这么一句。
“不必了,一切从简就好,”她摸摸鼻子,缓缓站起身,皮皮地笑道,“只不过啊——还不知道为师这亲传弟子的名字呢。”
“学生云墨意见过老师,还请日后多加提点。”他带着轻浅的笑意,微微垂首行礼道。
漪乔听到他的名字后,不由愣了一愣:“你姓云?”不得不说,她现在对这个姓极为敏感。
“是的。可有何不妥之处?”
“没有没有,”她呵呵一笑,随后倒是颇为真诚地道,“我姓张,名漪乔。刚才那一口一个‘为师’,是和你闹着玩儿的。以后你就不用管那套有的没的,叫我漪乔便好。我可不想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和别人没完没了地打太极。日后你是我的学生,更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不需要那些个虚礼教条,随意一些就好,这也是我的处事原则。我们以后就教学相长,共同进步吧。”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能教他多久,但既然应承下来,便会尽心竭力地去担这份工作。同时,她也希望自己能有个真心相交的朋友,一起切磋技艺,如此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也是好的。
墨意看出漪乔其实是着急回去,也不再耽搁她的时间。
只是,他很细心地问明了漪乔的住址后,发现离自己的住处有些远,便执意给她安排了专门的马车接送。这其实也省掉了她的一个大麻烦,于是漪乔道谢后也就没有推辞,欣然接受了。
夕阳的热力正一点点消退,懒懒地往地平线下坠。铺满晚霞的天边泛着淡淡的玫瑰紫,为黄昏增添了一抹怡人亮色的同时,似乎也预示着明日的好天气。
但是,有人却毫不理会如此美景,只一个纵身,便将漫天的绚烂抛在了很远的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撒花撒花撒花~~~啊啊啊,某海终于闭关出来鸟……这一章字数很足哦!\(^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