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有了身孕此时日子过得很是和美的贾敏突然哭哭啼啼半句招呼都没打就跑回了荣国府,着实是惊吓到了荣国府众人。晚上贾瑚从宫里回来时,都没见到张氏,只有贾赦坐在那里愁眉苦脸。一问,张氏这会儿,正陪着开解贾敏呢!
“上次王顺家的来,不是说敏姑姑过得很好吗?”贾瑚很奇怪,这前后,还不到一个月吧,怎么贾敏就这么急匆匆回来了?还半句招呼都不打。难道是林家欺负她了?不该啊,林家人丁单薄,林老夫人林如海就算不待见贾敏,也不可能不理会贾敏肚子里的那块肉,更不要说,林如海和贾敏,好像感情很好。贾瑚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原因来。
闻言贾赦颇有些尴尬,不耐烦地看了眼贾瑚:“你小子多大年纪,就敢问长辈的事?!下学回来了就去洗漱一下,今儿你祖父祖母没空,你也不用去请安了,回你得书房温书去!”
自贾瑚跟贾赦越见亲密之后,贾瑚可是好久没看到贾赦这样一幅不耐烦瞒着他的模样了,不由更加好奇道:“父亲,我不过是问一声,也是关心敏姑姑。敏姑姑这还怀着身孕呢,突然回来,一定是发生事情了。是不是林姑父欺负她了?要是这样,父亲,你可得为敏姑姑做主才是!”
不曾想,贾瑚这番贴心真切的话却叫贾赦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甚至连眼神里都透出了恼羞成怒的光,瞪着贾瑚,贾赦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羞恼道:“小孩子家家的,操的忒多心,难道我还比不得你个小孩子的见识?!”叫过陈妈妈,连连摆手道,“你,快带他回去洗漱,晚上他练完字了拿来我看看。”又盯着贾瑚,撂下狠话,“这么久也没检查过你功课,晚上我问你你要打不出来!”鼻腔里发出的一记冷哼,贾赦板起脸,努力让自己的威胁更有些气势。
贾瑚本来对贾敏的事那是真无所谓,并不关注,可被贾赦这么反常的一弄,那心里痒的,就跟猫抓似的,可贾赦摆明了是不肯说了,贾瑚想想,也不问了,很干脆地掉头跟着陈妈妈走了,你不告诉我,自有别人告诉我!那干脆利落的样子,可把蓄势待发等着应付贾瑚胡搅蛮缠的贾赦郁闷地够呛。
陈妈妈为贾瑚整理了一下才换上的一套常服,正了正袖子,憋着笑道:“哥儿别生气,大爷也不是故意不肯跟您说,实在这事啊,本不好跟小辈说的。”
贾瑚疑惑:“不好跟小辈说?那就真是有事了?!事关姑姑和姑父?看父亲的样子,也不像是恼林家,怎么难道是敏姑姑自己做错事了?”因为害怕所以哭着回娘家了,娘家兄嫂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么说的话,倒也对的上……
陈妈妈打断他的思路,笑道:“哥儿想什么呢,不是您想得那样。”见贾瑚实在要听,只能无奈道,“说来这是姑爷姑奶奶夫妻之间的事,只是姑奶奶年轻,在府里的日子太太宠得紧,这会儿叫身边的人落了面子,一时恼不过,这才回来的。”
贾瑚惊异不解:“敏姑姑身边的人?”
陈妈妈也是摇头叹息:“以往敏姑娘身边的人可从没见有什么毛病,这才跟着去林府多久啊,就生了二心了,要不是今儿我当场听见敏姑娘在那里哭,我都不敢相信,那安雅竟有这样的胆子!”
一早贾瑚就去宫里上书房读书去了,陈妈妈如今白日也没什么差事,便往张氏那边去伺候,陪着说说话,本来一切风平浪静,张氏还准备着过几日参加宴会要穿的衣服,猛不丁的,前面就来人说是贾敏回府了,红着眼睛只带了贴身的两个大丫头和王顺家的几个回来的,一回府,就直往贾母那里去了,抱着贾母,哭得好不伤心呢。
张氏哪还敢怠慢,忙带着苏妈妈金妈妈赶了过去。陈妈妈有心瞧热闹,也跟着去了。
去了才知道,那下人说的贾敏抱着贾母哭得形容都是粗浅的,贾敏这哪里只是伤心啊,都快哭得撕心裂肺了,抱着贾母,只会喊“母亲”,抽抽噎噎,气都要喘不上来了,鼻尖通红,眼睛都肿了。把张氏吓得,都不敢劝。面面相觑地与一同赶来的王氏对看了许久,静默地站在了贾母身边。
贾母看着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这样,心都要碎了,环抱住贾敏,一手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一边焦急问道:“敏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别哭,有什么话,跟母亲说,跟母亲说,啊!”
贾敏倒是想说呢,可几次才开口,看着贾母,眼泪又汹涌着流了出来,止都止不住,不过吱唔了两个“我”字,扑进贾母怀里,又是痛哭起来。
贾母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地直轻拍着贾敏的肩背,迭声问道:“是不是林家人欺负你了?敏儿,你别光顾着哭,你倒是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这一哭,把我的心都哭碎了!”说到最后,自己的眼眶也跟着红了。
张氏王氏少不得跟着劝了几句:“是啊,小姑你要是有什么委屈,只管和我们说,林家要敢欺负你,我们荣国府也不是好欺负的!”
贾母说得更厉害:“敏儿你别不好意思说,他林家要真敢欺负你,我豁出去上门跟他们讨个说法。你本来就是下嫁的,他林家当年都那番景况了,我们还遵守了婚约,你堂堂国公府的千金嫁到他们家,现在还给他们林家传宗接代,他林家还有什么不满的,啊?我非要他们给我个说法不成。他们要这么欺负人,我让你父亲到金銮殿上,好好质问质问那林如海!”说到最后,都要让人给她准备品服大妆,要进宫去给皇后告状了。
事情闹的大了,贾敏赶紧抹了眼泪拦住她,哽咽着道:“母亲你这是做什么,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要去找皇后娘娘告状,回头叫我婆婆知道,不更不待见我!”
贾母一听,眉毛都竖起来了:“怎么,现在你婆婆不待见你了?”见贾敏沉默不语,贾母的声音更是拔高不少,尖利道,“那林家老太婆,刁难你了?!”上下打量了贾敏,拉着她紧张问道,“你婆婆让你立规矩了?罚你站了?还是怎么你了?你快说,你诚心要急死我这老婆子呢!”
贾敏帕子掩住眼角,眼泪簌簌地往下掉:“没立规矩,也没故意罚我站,自打我怀孕,婆婆就让我好好休息,连以前站一站的立规矩都免了。”
贾母不由得不解道:“那不是挺好的,你还哭什么?”
谁知贾敏突然就痛哭起来,高声喊道:“谁要她这样对我好了!谁要她这样对我好了?!我倒宁愿她让我立规矩,不就是站着嘛,有什么了不得的。我宁愿她让我立规矩!”
贾母张氏等何曾见过这样失态的贾敏,都有些被吓住了,贾母心头越发着慌,认定了贾敏这一定是在林府被欺负得狠了。偏贾敏就是不肯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贾母瞧眼四周,沉声道:“紫芙紫穗,你们带人先出去,到外面守着,没我的吩咐,都不准进来。”
紫芙紫穗听命领着众人出去,苏妈妈金妈妈等并王氏身边的下人也不好多待,都退出了屋子,不过陈妈妈苏妈妈等实在好奇,她们身份也够,便站到了门边上守着,仔细听,多少还能听见里头的动静。
只听里面一阵寂静,唯有贾敏的哭声抽抽噎噎,好不可怜,好一会儿,才听得贾母叹着气心疼道:“敏儿啊,你这么一直哭,都不肯说为什么,我便是有心为你做主,也不知道该从何着手啊。林家到底是哪里委屈了你,你只管告诉我,你跟为娘的,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贾敏这方慢慢停下了哭泣,抽噎着道:“母亲,你都不知道我怀这孩子有多难受,什么都不想吃,闻到饭菜的味儿就恶心,每天都想睡,睡得骨头都软了还是老打哈欠,做什么都没精力。在府里,相公婆婆什么都不让我做,连看书都不让我看,说是会伤身。”
贾母这点却是赞同的:“你好好地看什么书,那些东西,可不是耗费精力?!”
贾敏直跺脚:“我不过看看传纪读读史书,有什么好伤神的,又不是叫我自己做文章。我每天呆在林府里,吃不好睡难受的,还不准做这个不准做那个,相公每天又在外面忙,婆婆动不动就要礼佛,谁都没工夫理我,我一个人,结果连看书也不准,吃什么都难受,母亲你怎么就不为我想想,这日子我怎么过啊!婆婆甚至都不准我出去交际见见以前的朋友,我憋着都要憋疯了!”
看见贾敏这样,贾母马上败下阵来,忙忙劝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别闹,你可是有身子的人,小心你肚子里的孩子。”
贾敏却越发激动了起来,哭喊道:“孩子孩子,你们就知道孩子,什么都是孩子。一有这孩子就不准这个不准那个,还要给相公塞人,早知道,我宁愿没有这个孩子!”
这话可了不得了,张氏王氏瞬间变了颜色,贾母拉下脸,猛拍了一记桌子,砰的一声响,把贾敏的眼泪都吓得停了,看着她,讷讷不敢说话。贾母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贾敏:“这种话也是能随便乱说的?好好的孩子,你还不要?你都嫁了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养孩子你以为就是那么简单的?十月怀胎,本来就辛苦。可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就你娇气,一点苦都受不得,现在还怨起孩子来了!”
贾敏也就是话赶话气头上没经大脑就脱口而出了不要孩子的话,哪是真心不想要,被贾母这番声色俱厉的话惊住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是不敢往下掉,咬得嘴唇都破了。
贾母又心疼起来:“你这傻孩子啊!”
张氏王氏却是抓住了重点。往林如海身边塞人?怎么林老夫人给林如海屋里送人了?妯娌两个谁都没说话,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痛快!当年她们嫁进门来时,贾赦贾政为了两家姻亲,那是都把以前伺候的丫头屋里人给打发出去了的,谁知不过几个月,贾母就赐人下来说照顾贾赦贾政,等到她们怀孕,就更加过分,直接说让抬了妾侍,还不止一个两个,张氏王氏当时,谁不是满肚子的苦楚?今儿,也和该贾母最心疼的女儿尝尝这个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