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噩梦
“冲啊——”,伴着这声大吼,我一马当先,杀向敌人的阵营,紧随身后的是无数我族的战士。这场战役是我族与拉伊斯族的决战,只要胜了,多年的夙愿就会实现。战吧!狂热地血在沸腾!
日落时分,最后一个拉伊斯人终于倒在了我的脚下,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于是我高举战刀,仰天长啸。可还没等我将喜悦的心情完全释放出来,整个战场就起了惊人的变化。仅仅是一瞬间,刚刚的战场就变成了一座炼狱----大地不断的颤抖,不断的被撕裂,岩浆从地下喷涌而出;天空被染的血红,不断有巨大的石块带着烈火从天而降,火雨覆盖了整片大陆。
突然,我脚下的大陆也崩裂了,我一个翻身滚到一边,可还没等我缓口气,一块巨石已迎面砸了下来……
“啊!”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四下张望,在确认我是呆在屋里后,才松了口气。过了好一阵子,急促的呼吸终于变得平缓,但梦中的一幕幕仍然闪现在脑海中,那么的真实,那么的令我窒息。
“又是这该死的噩梦。”我抱怨道,说实话,这个噩梦困扰我已经有一阵子了,它的出现让我对目前的生活感到了不适。开始我以为是我自己太紧张了,可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以至于我真的开始怀疑起我的生活是否正常。
天亮了,我麻利的起了身。即便是晚上没睡好,对于白天的工作我依然是不敢懈怠的。校场上,我手下的轻骑已列队完毕,所以我立刻开始了一天的训练。时间过得很快,眼见快到正午,我便叫骑兵去午休,正当我也想回屋休息一下的时候,我族长老的一名近侍叫住了我。
“布力嘉统领,长老请你现在马上赶到圣殿,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我快步赶往圣殿,但在走到圣殿的台阶前的时候,我却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并凝望着圣殿,忽然觉得它是那样的陌生,往日崇敬的心情荡然无存,余下的只有令人诡异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下一刻我便起步迈上了台阶。
圣殿里,整个高依柯尔族的统领都已到齐,等待着长老宣布消息。我心想:“看来这次要宣布的事情非常重要,不然怎么连驻边的三个统领都受命回来了。若在平日里,他们事务繁忙,长老的指示都是由通讯兵代传给他们的,这次却要求他们亲自出席,说不定与边疆的战事有关。”正想着,长老来了。
手持权杖的长老缓步走上祭坛,用他已略显沙哑的声音说道:“距上次与拉伊斯人决战已有三年了,这三年来,我族休养生息,无时无刻不在壮大自己的力量,希望有一天可以将拉伊斯族歼灭,为我们的祖先雪耻。”说到这,长老的眼睛迸射出两道逼人的精光,并且用近似疯狂的声音对我们喊道:“现在,我告诉大家,这一天就要来临了!”
接下来,长老公布了他这次的作战计划:“麦基森是块战略要地,易守难攻,这已是大家所熟知的,而拉伊斯人更是清楚它的价值,派了大量人手驻守在山上。想当年,我族多少次乘胜追击,攻势都被阻在麦基森,我们的版图也只能扩张到麦基森山的山脚下。就因为有麦基森山作屏障,拉伊斯人才能苟活至今。但现在不同了,我们已经有足够的兵力强攻麦基森,只要拿下麦基森,胜利就等于在我们的手中。”说完这句话,长老环视一下我们每一个人,然后又继续说道:“现在我就来说说这场仗我们要怎么打。这一次我们准备从三面包围麦基森,我的打算是让正面的队伍派出十分之一的兵力负责佯攻来牵扯麦基森守军的注意,而部署在两翼的战士要尽最快的速度深入敌腹,趁其不备给与他们重创。一击中的自然最好,但若一击不中,又或拉伊斯人提早发觉了我们的意图的话,正面的队伍就变佯攻为实攻,而两翼的队伍则开展阵地战,记住,对于麦基森,我们远不如拉伊斯人熟悉,所以千万不要与他们野战。只要我们步步为营,最终就会把他们一一吃掉。”
听到这里我有些诧异:根据长老的布置,他几乎把族里所有的战士都派上前线,但唯独我手下的骑兵没有被分配到任务。正疑惑间,长老看向我,说道:“布力嘉,这次你的任务比较特殊,所以我把它放到最后说。大家都看出来了,这次我族是做毫无保留的倾力一击,为了使我们更顺利的拿下麦基森,我决定由布力嘉带领他的二百轻骑绕过克里西戈壁,来切断拉伊斯人对麦基森的补给。”此言一出,顿时使得在座的统领惊讶不已。克里西气候恶劣,是一片极难穿越的戈壁,而且穿越戈壁以后,就会与本族失去联系,成为一支完全孤立的部队。不仅粮草要从拉伊斯人那里抢夺,而且一旦被发现行踪,随时都有可能被围杀,所以即便是拉伊斯人不在那里设防,这些年来我族也未曾派部队穿越克里西戈壁。如今决战在即,反而要派精锐进入死地,当然会引起统领们的争议。长老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他说道:“我明白这是一步险棋,若在平时,我是万万不会走的,但这一次我们倾全族之力攻打麦基森,拉伊斯人必定也会把他们全部的兵力派到麦基森进行防御,只要我们能给拉伊斯人足够的压力,让他们无暇顾及后方,那么他们的补给线被布力嘉的骑兵切断也不是不可能。”
圣殿里变得非常安静,没有人发表意见。
最后,我打破了沉默:“长老的这个计划确实值得一试,为了实现我族多年的夙愿,布力嘉愿带兵出击。”
长老点点头,“既然如此明天我族的勇士就开始向麦基森山推进,准备决战。愿祖先保佑高依柯尔。”
说完,他就向圣殿中一张被供奉着的羊皮卷叩拜下去,而圣殿里的每一个人也都随他一起叩拜下去。这张羊皮卷是我族的圣物,上面用血记载着拉伊斯人对我们祖先的种种迫害。为了雪耻,我们这些后人都在为让拉伊斯族从这块土地上彻底消失而不懈的战斗。这也是我族与拉伊斯族不可共存的原因。
长老站起身,转向我们高呼道:“勇敢的孩子们,去战斗吧!让拉伊斯人见识我们的厉害!”
“哈!”响应的声音在圣殿中回荡。
二梦醒
是夜,我躺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这是我第一次在战前失眠,也许我是害怕再次梦到那地狱般的场景,又或者是有什么别的事情在牵扯着我。思绪在漫无目的的游荡,冥冥中好像抓住了什么,于是开始向某个方向顺延下去……
我站在镜子前,镜子里面也有一个我,但他不是我的镜像,因为他竟然开口对我说:“你来这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回答,“我甚至不清楚我是如何来到这里的。还有,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是谁?为什么在这?”
“这是你心底的最深处。我是你的疑惑、你的不解、你所有想逃避的、像遗忘的回忆的结合体。你的到来使我感到奇怪,是什么令你有勇气来面对我。”
我有些慌乱。“不,我没有,我才不想来这里。”
“既然来了,何必还要找借口。若不是你自己想要来,你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现在,就让我打开尘封的大门,帮你找回遗忘的记忆。”
在我面前出现一个漩涡,它逐渐的变大,逐渐将我吸入它的中心……
我睁开眼,看到周围都是熟悉的景物。忽然,我听到有人在附近说话,于是我一边仔细听他们谈话的内容,一边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移动。
“师傅,我感觉我们的生活有点不正常。”
“哦?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哪里不正常了?”
“你看我们周围的人,他们除了懂得练习杀人的技巧之外,几乎不会做任何事情。这难道正常吗?”
“这不奇怪孩子,我们生活在战争年代,每一个人都身负血海深仇,所以我们不得不这样生活以求生存。”
“可是……”
“没什么可是,孩子,你不该这么胡思乱想,这会让你在练习的时候分神的。好了,让我们现在去练习刀法,使你忘掉这些古怪的念头。”
我终于可以看到刚才谈话的人,但只是一高一矮的两个背影。我忽然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相同的场景,听过相同的对话。可还没等我想清楚,眼前的场景就变了,我来到了另一个地方——是间昏暗的屋子。在我的眼睛适应黑暗之后,我才发现屋子里并不只有我一个人,那人坐在桌子前,看不清他的脸。正当我想靠近它的时候,他忽的站起来,走到窗边,对着外面喊道:“为什么把我关起来,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我们能打造出锋利的兵器,却连木制的桌椅都做不好;我们能驯养出好的战马,却不懂得如何饲养牲畜。我们所擅长的一切都只能用于战争,这正常吗?你们就不感到奇怪吗?不要再告诉我这是因为我们生活在战争年代,这种鬼话我听够了!就算我们环境特殊,无暇顾及战争以外的事物,那我们的祖先呢?他们在没经历战争之前是如何生活的?为什么没有任何记载流传下来?唯一流传下来的羊皮卷,却还只写明了发动这场战争的原由。我们的祖先真的存在过吗?你们能确定我们现在的生活不是一场骗局吗……”
那个人还在歇斯底里的喊着,而我心中却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眼前的情形令我感到无比的熟悉,他的话语甚至引起了我的共鸣。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门开了,一个手持权杖身披长袍的人走了进来。“啊,长老?!”我失声惊呼,但另外两人却仿佛未听到一般。我又向前迈了两步,这才看清,原来进来的人只是和长老很像,他比长老要年轻,但他们穿的服饰相同,这才导致我看错。不过这个认识谁呢?真令我好奇。
被囚禁的人在看清来这者的那一刻就安静下来,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目光看着来者,等到来者走到他的面前,他用冰冷的语气对来者说:“你来了。”
来者道:“是的,来看看你。”
“看什么,来看被你欺骗的我的惨状吗?”
“不,”来者回答,“我来这里就是要向你说明我并不曾欺骗过你。”
“不曾欺骗?那么你告诉我,当年是谁对我说我与众不同,注定要走一条不寻常的路。”
“是我。”
“那么又是谁在我对现状提出怀疑的时候,告诉大家我疯了,让大家不要相信我的话,并下令将我关起来。”
“也是我。”
“这样还不算是欺骗吗?”
“你听我解释,我这样做实有理由的。我是为你好。”
“笑话,这样也叫为我好,我倒真想听听你的理由,又或,只是借口。”
“那好,你听清楚,其实不是只有你对我们的生活产生怀疑,我也有过,可我却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你也有过?那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我考虑的远比你想得多,我们也许可以敏锐的察觉到周遭的不适,甚至找出在我们看来非常不合理的地方,可那之后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到处去宣扬我们的看法吗,我们拿什么去说服别人,连我们自己都还不清楚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难道告诉他们这只是我们的感觉吗?没有证据,大多数人还是会坚持他们的生活是正常的。”
“可毕竟还是会有人认同我们,加入我们。”
“问题就出在这里,”来者的情绪有些激动了,“认同我们的人会动摇他们原有的信仰,就会与其他族人产生分歧。你知道,思想上的不统一必然会导致高依柯尔的分裂,那些怀疑现状的人将不会再参加战斗,这样的话高依柯尔的实力就会被削弱,而虎视眈眈的拉伊斯人则会趁机大举进攻,歼灭我族。现在你明白了吧,在知晓真相之前,你的行为无疑会为给族人带来毁灭性的灾难。这就是我阻止你的理由。”
那个被囚禁的人沉默了,好像在细细琢磨着来者的话。
“所以说,除非我们有能力了解真相,否则我们万万不能向族人传播我们的看法,并且还要继续这场我们已经厌倦了的战争,直到一方死光。我有不好的预感,一旦战争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们的未来就不可想象了。”
“那我现在还能做什么?”被囚禁的人问道。
“我还是那句话,孩子,也许有一天你可以走出一条不同的路,并带给这块大陆一个崭新的未来。但现在真的不是时候,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来者叹了口气。
“可无尽的等待会令我疯掉,谁能指望着一个看不见的目标活下去。”
“这些年来我承受的压力比你想象的还要多,但我现在仍然站在这里。不过我真的有些累了,或许是该我解脱的时候了。如果你确实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我将牺牲我的思想来把你的这段记忆尘封在你内心的最深处,如此一来你就可以和外面的族人过同样的生活,直到将来的某一天,你也许会被一些事物所触动,记起现在的一切。但愿那时你能够有机会揭开真相。”
“如果那一天不会来呢?”
“那你我就和其他族人一样,在战场厮杀,或凯旋而归,或战死沙场。”
“……”
“怎么样,想好了吗?这是一场押上未来的赌,你是要拼一次,还是继续缩在这屋里,逃避现实,忍受岁月无情的煎熬?”
良久,被囚禁的人抬起头,目光中满是坚定地说:“我想好了,长老,我决定赌一把。”
“好吧,布力嘉,那我现在就开始封印了。”
屋里只剩下低声地吟诵,可是我的内心却因为他们的最后两句话而极度的不平静。“长老?!布力嘉?!”我糊涂了,“那个人是我吗?若真是如此就能够解释为什么他的话能使我如此震撼。”
这时,吟诵已经接近尾声,而过去的一幕幕却在我的脑海中越发清晰,无数的碎片连成影像。是的,我全都想起来了,这一切都曾发生在我身上,在我的思想被尘封之后,我就和其他族人一样上战场杀敌;我以我的武勇赢得了族人的尊敬,进而当上了骑兵的统领;那时我还以为我的一生都会如此。可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我得到了重生,我要去面对现实,做我该做的事。周遭的场景又开始扭曲,形成漩涡,再次将我吸向它的中心。在我进入漩涡的那一刻,我听到长老的声音:“希望你醒来的时候不会太晚,我还想在有生之年看一眼我们的未来。”
我回到镜子前,镜中的人看着我,然后他问我:“你已拾回所有了吗?”
“是的,”我回答,“一切都已被寻回。”
“那我的使命已完成,是我离开的时候了。”说完这句话,镜子就在我的面前破裂,碎成一片片,直到最后的痕迹也消失。
“我该回去了,”我对自己说,“注定我要走不同的路。”
翌日,阳光洒在我的脸上,我用前所未有的热情迎接这一天的到来。现在我背负着艰巨的使命,我必须要用比以往更多的精力度过每一天。在战斗中我随时都有可能死掉,但愿三尺黄土加身之前我能够目睹真相,给这块大陆带来崭新的未来。
练兵场上,骑兵已经整装待发,目光中满是对生命的漠视和对战争的狂热。失忆后的我也是这样,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后怕,如果我一早死掉,我永远都不可能去完成我的使命了。正思索间,我的副手腾格向我走来,他看了看我的脸,对我说:“说不上为什么,今天觉得你和往常不太一样了。”我说:“有吗?可能要决战了,状态自然就不同了吧。”腾格是我的战友,自我成为骑兵的领队以来一直跟我出生入死,我们可谓生死之交,无话不说,但这一瞬间,我感到悲哀——与我最亲密的兄弟和我之间都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我想再也不会有比这更让人心痛的事了。可这些年的历练让我变得坚强,变得理智,我明白我已无力去顾及这份感受,为了完成使命,有些事是必须要割舍的。
正午时分,长老来到了练兵场,对我们进行出发前的祝福。等到长老来到我面前,我单膝跪地,长老将他的权杖搭在我的左肩,然后吟诵祝词,最后,他俯下身对我说:“一切都靠你了。”我抬起头,看到他眼中还残存着的那点令我熟悉的目光,于是我重重的点下头,大声说道:“是,一定不负长老重望。”
三邂逅
三日后,我的队伍在戈壁中前行。
当晚扎营时,腾格对我说:“至多再有两天,我们就可以穿越这片戈壁,绕到麦基森后方。现在前线的战事大概已经十分吃紧,我想拉伊斯人应该没有多余的兵力来守备他们的补给线,而且他们也不会想到这里会出现我族的队伍。如果我们能一举成功,可是给前线的族人帮了大忙。”我很随意的应付着他,其实我并不希望战争结束,不,应该说我不希望灭掉拉伊斯族,因为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场战争不会有真正的赢家。可是,即使手握更高的权利,如果忤逆族人,也会被族里视为叛族而处死。我不怕死,可我不能死,所以我虽不愿,也还是要亲自带领队伍去打仗。现在的我恐怕已经能够体会长老当年无奈与矛盾的心情了。腾格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于是没有再说什么,到一边指挥骑兵扎营去了。
半夜,探马传回一个惊人的消息——前方三十里处发现了拉伊斯人的踪迹。我大为诧异:敌人怎么会出现在距我军营地这么近的地方。难道行踪被发现了?正思索间,腾格来到我的营房与我商讨对策。
“没想到这么快就与拉伊斯人接触了。”他说。
“是啊,的确是出乎我的意料,如果不是来围剿我们的部队,可能就是拉伊斯人设在这里的岗哨。”我随意道。
“应该都不是,据探子所报,那里目前的人数很少,而且军事设施还都不是很完备,照这个情况来看,那里更像是拉伊斯人新建的供给站。”
“下一步你决定怎么办?”我问。
“如果那真的是供给站,说明麦基森现在的战斗一定异常激烈,所以我们更要抓紧行动,助前线一臂之力。我建议今晚就让我们的骑兵准备一下,明日凌晨就把前面的小站端掉。”腾格说。
若在以前,我会立刻对他的想法表示赞同,但如今我却不再习惯这样的杀戮,可是我又没有充分的理由来否决他的提议,所以我最后还是对他说:“很好,就照你说得去办吧!”
听完这句话,腾格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去执行命令,而是问我:“你没事吧,我总觉得你不太对劲儿,有什么事你一定要说出来,要知道我们是兄弟,我会尽全力帮你的。”
我说:“我知道,确实没什么事,可能是行军劳累,过几天就好了。”看他依然将信将疑,我打趣道:“怎么,还不信我?快下去安排吧,大事为重。”听到这话,他才跑出营房去准备。
凭借着夜色的掩护,我的骑兵在黎明前赶到了距拉伊斯小站两里外的地方。在确信这不是个圈套后,我带领骑兵冲杀上去。拉伊斯人根本没想到我族的jūn_duì会出现在这里,仓促间还没做出有效的反击就纷纷倒在了我族战士的刀下。战斗几乎瞬间就结束了,只剩一个使枪的黑衣骑士还在顽抗,妄图突围出去。他的枪法很精妙,我手下的骑兵没有一个能进他五步以内。我忽然有种想和他较量一下的想法,于是我不假思索,纵马上前,喝道:“都退下,让我来。”话音甫落,我与黑骑间的距离已不过三十步,围在黑骑周围的骑兵闻声闪到一边,静观我与黑骑之间的较量。下一刻,距离缩为十步,我的刀蓄势待发,而对方凭借兵器上的优势,枪尖已向我点来,我侧身闪过,在两骑交错的瞬间,扭身挥刀,那黑骑一枪落空,立即收枪拦住我刀势的去路,我的这一刀自然也是无功而返。一个回合结束,双方都没有占到上风。我在调转马头之后抢先发起第二轮进攻,如此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之后,我发现这名黑骑的枪法角度虽然刁钻,但他力道不足,无法将枪势完全释放出来。于是在他的枪再一次刺向我的时候,我没有闪,而是强行将他的枪磕偏,随后刀锋顺着他的枪身一路滑下。黑骑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样做,大惊之下撒手弃枪。我见他兵器已离手,也无心取它性命,顺势用刀背将他击落马下。他重重的摔在地上,头盔由于惯性甩了出去,浓密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下来。她竟是个女孩!更令我惊讶的是在她回望我的时候,她的眼神令我感到无比亲切。于是我下意识地说道:“先把她带回营地关起来。”良久都没有人动,待我察觉有异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集中在我身上了,这时我才想起,自战争开始以来,从来就没有关押敌人的先例,每一个族人都欲先杀敌人而后快,而所有的敌人也都不曾求饶,哪怕只剩一根手指能动,也会继续战斗,直至死亡。反观我族的战士也是如此。是以黑骑落马后并没有再挣扎已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而我的一句话更是在军中引起不小的震动。环视一周后,我想我必须要说些什么来解释我的行为了。于是我清清嗓子,大声说道:“此次战斗干系重大,,我需要从拉伊斯人的口中打探出一些情报,以此来决定我们今后的部署。”听完我的这番话,绝大部分人的脸上露出了信服的表情,但腾格还在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我心想,“如果再有人向我提出质疑的话,场面恐怕就无法收拾了。”于是我下令,立刻将人犯押回营地。
这一天,我以整修军备为由,让全军原地待命。为此,腾格跑来质问我为什么这样做。我对他说:“赶了这些天,加上今日凌晨一战,族人都累了,休息一天有什么不可。”
“可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休息,前线正处于紧要关头,我们岂能为了休息而延误战机。”腾格有些气急败坏了。
“这不叫延误战机,休息是必需的。”我继续不紧不慢的说,“我们不能将疲劳的战士送上战场,每损失一个战士我们的力量就削弱一分,危险就增加一分,没人能援助我们,所以一定要小心谨慎,争取让每个战士上战场的时候都是最佳状态。”
腾格看着我,很严肃地对我说:“你真的变了,不过以往你做出的决定都是对的,所以我这次还是听从你的指示,但愿你没错。”
打发走腾格,我决定去看看那个拉伊斯女孩。
来到关押她的营房前,门口负责看守的两个人连忙向我敬礼,我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然后大步走进营房。只见那女孩蹲坐在营房中央,低着头,若有所思,仿佛没有察觉我的到来。我径直走向她,在距她三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随后我问她:“你是谁?叫什么?”回答我的是长时间的沉默,这在我意料之中,接着我又问了她一些其它问题,诸如拉伊斯目前在麦基森的兵力是多少,是如何部署的等。她依旧如石像般的蹲坐着,不曾动过一下。终于,我决定将我今天最想问的问题提出来,虽然我害怕结果不是我所预料的那样,但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说不定我真的有可能找到一个同伴。于是我用很轻的,刚好她能听见的声音问道:“你曾反复做过同一个噩梦吗?”很明显的,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随后,她用很慢的速度抬起头,第一次很正式的看着我的脸,目光中有着惊诧和疑惑。看来她还不确定是否要回答我的这个问题,而我能做的只有等待。良久,她开口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心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兴奋得都快要蹦出来了,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接着问她:“梦中有火雨和崩裂的大地吗?”
“没有。”她说。
上一刻仿佛还在山巅的我立刻跌入了谷底,我不死心,又追问一句:“那你的梦是什么样子的?”听到我这样问,她愣了一下,然后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一样,全身缩成一团,并语无伦次地说着:“可怕……梦……不要想……”我站起来,看着眼前突发的状况,考虑着该如何安慰她。可我从来就没有安慰过别人,没办法,我只能走上前,用双臂将她拥在怀里,希望借此使她平静下来,小时候我哭的时候,母亲就会这样做,所以情急之下,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方法。怀里的她渐渐安静下来,正当我暗自庆幸这个方法管用的时候,她猛地将我推开,我本能的去拔刀,但见她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我的手又放开了刀柄。
“你干什么?”我问她,“我刚刚不过是想安慰你。”
“谁要你安慰,你又为什么要安慰我?”
“我……”刚才的一系列举动完全是下意识的,现在我还真说不出刚刚那样做的理由。
看我有些犹豫,她又咄咄逼人的说:“怎么样,心虚了吧,被我说中哑口无言了吧。”
我一看这架势,只好实话实说:“我见到你有一种亲切感,所以刚才就不由自主地那样做。”
“亲切?还不由自主?”她冷冷得嘲讽道。“你当我小孩子吗?”
“是真的,不骗你。开始时我甚至还以为你会是我的同伴。”
“别让我恶心了,我怎么会与你们这些无耻的侵略者是同伴。”
我听了很是蹊跷:“侵略者?你说的是我们吗?”
“当然是你们这些高依柯尔人,你们抢夺我们的土地,迫害我们的祖先,打破我族平静的生活,逼得我族在麦基森山的后面艰难过活。我族人世代都想雪耻,夺回我们的土地,无奈兵力不如你族,否则一定将你族斩尽杀绝。”
她说得咬牙切齿,不像在撒谎。这就使我更为诧异。
“我族残害你们的祖先?你是听谁说的?”
“我族的圣地有块祖先留下的石碑,上面清楚地记载着这段历史。”
“石碑?什么时候有的?”我问。
“不知道,从我记事的时候就立在圣地了,大人们也只是知道那块碑很久以前就有了。你这人真怪,问这些做什么?”
很早就有,却没有人知道出现的确切时间,并且只留下了一个战争的理由,这些和我族羊皮卷的情况非常相似。
我又问她:“那你可以带我去你们的圣地吗?”
一听这话,她登时警觉起来。“我就知道你是来套我话的,你不要以为我小就想骗我,你不就是想知道通往我族村庄的路吗,我是不会说的。”
看来她对我还是存有敌意,想让她帮我实在是件很困难的事,可这毕竟是一条线索,我会因此找出真相也说不定,所以我必须想方设法取得她的支持,但普通的劝说看来不会有结果,而且从刚才的试探来看,她也不像是拥有和我一样思想的人,这样我就无法和她说出我真实的想法。最终,我采取了在我看来最有效的方法——以杀死她相威胁。可能是洞悉了我根本就没有要杀死她的想法,她竟对我的威胁不屑一顾。无计可施的我眼见这刚出现的一丝希望就这么破灭,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
“你不说是不是?你就是想看我着急对不对?这样你就可以坐在一旁幸灾乐祸了。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对我有多重要,你根本不理解每天都活在不安中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不过是要摆脱它,为什么你们都要阻止我。而我开始还以为你会明白我,看来我错了。”说完我转身就走。在我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背后传来她的声音:“等一下。”我猛地回头,看她是不是改变了主意,决定帮助我。谁知她却说:“我也是在怀疑与不安中长大的,你的感受我多少能理解一些。从小我就不断地做同一个噩梦,一次次的从梦中惊醒,我对别人说起的时候,起初他们还安慰我,时间一长大家都见怪不怪了,还嘲笑我胆小。于是我不再对别人讲起我的梦,可梦变得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恐怖,我怕,我是真的害怕,我感到我是那么的无助,周围的一切在我眼中都变得虚假,没人能帮助我,我只能靠自己。我不断的练枪,使自己变得更强,这样我才会有一点点安全感。可今天你将我打下马的时候,我几乎绝望了,这么多年的苦练终究是一场空。那时的我已经决定闭目等死了,可鬼使神差,我还是抬头望了一眼,没想到你竟然没杀我,我想也许我真的命不该绝。其实在那一刻我就开始注意你了,你的眼神与众不同,我也猜到你会来,但我还不能完全信任你,所以我也想试探你一下,不与你合作,还故意刁难,都只是为了逼你说出你的真实意图。现在我知道了,我相信你,也愿意帮助你,我何尝不想摆脱梦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