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暮霭看他自己被柯永寿和柯永利两兄弟打得嘴角和鼻子都出血了,脸蛋肿得像小馒头,也没有掉一个眼泪,而自己被踹了一脚,他就哭成这样,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柯暮霭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地揉了一下,他活了两辈子,从来没有人这样珍惜过他,如果硬说有的话,过去跟郝剑箫相依为命的时候,前几年的时候勉强算是一个,当时两人起早贪黑,一起练摊卖鸡蛋饼茶叶蛋,一起跟城管斗智斗勇,但就算是那个时候,郝剑箫也没有像景云松这样,置自己身上的痛于不顾,只为他身上的痛难过哭泣。
他用手轻轻拍着景云松的背,让他发泄了一通,等哭声渐小:“你别哭了啊,咱们不是都没事嘛,以后继续好好活着,气死那帮人渣。来,你洗洗脸,我给你做疙瘩汤吃。”
北方农村人吃疙瘩汤是个传统,在六七十年代,家家都以苞米面做的糊糊粥为主食,甚至连糊糊粥都吃不上,能吃顿干窝头就算过节了,白面是只有在过年时候才能吃到的稀罕物。
农村孩子比较皮实,经常有个磕磕碰碰,头疼脑热的,手脚擦破了,就从地上弄一把土糊上止血,感冒高烧的,也不去看医生,那时候农村大多连卫生所都没有,几个村能找到一个赤脚医生,也只有大病的时候才去请,小病就给做一碗面疙瘩汤,喝完之后,用大棉被捂起来,出一身透汗,也就好了,柯暮霭没赶上这个时候,现在家家都能吃得起白面,病号餐普遍提升为桃罐头了。
景云松揉了揉眼睛,很是有些不好意思:“你做吧,我给你烧火。”
他去苞米杆垛拽柴禾,外面有人敲门,他把院门打开,看见郭镇东站在外面,手上提着两袋东西,见面就问:“你脸上还疼吗?木木呢?”
景云松对他印象还好,不过他对所有柯家的亲戚都没啥好感,也不回话,回头冲屋里喊人。
柯暮霭从屋里出来,他腰上系着一个洗得发白却十分干净的花布围裙,郭镇东认出来是自己母亲好几年前穿过的一个裙子的花色。
他看柯暮霭左手端着一个面盆,右手拿着一双筷子,迎着正午的太阳出来,小小的瘦瘦的,一双清澈的眼睛,配上那一身打补丁的衣裳和丑陋的黑色靰鞡鞋,显得好不可怜,又想起他刚没了妈,又摊上那么一个爸,心里头一阵酸楚,默默地告诉自己:这是我最小的表弟,我要向着他点。
柯暮霭看见是郭镇东,还有点意外:“刚才不是说了嘛,松松没事,再说又不是你们家人打得,不用买东西的,你把这些拿回老院,跟森哥还有果果他们吃了吧。”
郭镇东毫不犹豫地拎着东西进来:“没关系的,本来二舅妈没了,我就要来看看的,只是一直在县里头上学,没空过来,今天正好来瞧瞧,算是正式慰问一下。”说着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景云松,尽量友善地笑了笑,“还有我这位新表弟。”
柯暮霭委婉劝他把东西拿回去:“那边快要开饭了啊,你再不走,可就赶不上饭点了,另外你这么长时间不回去,二姑也着急。”
郭镇东只说没事:“赶不上就不去吃了,我大老远来看你,就吃你一顿吧,你在做什么?”
柯暮霭把面盆递到他面前:“面疙瘩汤,你能吃吗?”
“能啊,怎么不能,还是小时候吃我妈做过一次呢,就吃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