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密道里一个接着一个往前尽可能快的跑去,李三娘跑的最快。她第一个赶到了密道的尽头,推开了拦在门口处的木板,一头冲了出去,回过身来一看,才发现出口处是一口挖空了底板的空棺材,李三娘和第二个出来的刘五娘都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晦气!”
而沈如玉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她反而觉得,从棺材里出来,不正代表他们从“死”走向了“生”吗?设计这个出口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个意思,这么一看,反而觉得这种布置颇有几分哲学的意味。
他们现在身处在城外郊区的树林腹地,不知道多久之前有人把这里当做了丢弃尸体的地方,慢慢的就丢出了一片空地,成了乱葬岗。
除了衙役,仵作这种因为工作不得不经常接触的尸体的职业,平常几乎没有人会来,因此不熟悉的人几乎找不到从树林外进来的路。
也许因为少有人至,这片随意隆起了好几座荒芜坟包的地方显得阴气森森,树冠遮天蔽日,光线昏暗。有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恍惚中总觉得像是狼哭鬼嚎,让人心惊胆战。
不过此刻,沈如玉一伙人刚从兵锋乱军中逃出生天,一时间谁也没有心思自己去吓自己。
他们藏在树林的掩护之后,能隐约看见不远处的北郡城。那城墙高大的城池城门紧闭,却是难以从外面看出它的内部刚刚经历了怎样的一场大乱。他们防备着城墙之上驻守眺望,侦查敌情的士兵,望了一会儿,便又着树林深处隐蔽的退了几步。
每个人面面相觑,都有一种仿佛身在梦中般不可思议的感觉。
万军之中全身而退,对于平头百姓来说,那是只有话本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可是现在,却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刚才只想着逃倒是没怎么觉得,现在逃出来了,反而后怕的手脚发软,浑身冒汗。
那几个平民又是激动又是心悸,看起来一刻也不想再在北郡附近多待一秒,然而他们虽然很想立刻掉头就走,却顾忌到身边沈如玉等人,不敢轻易擅自离去。
沈如玉看出了她们焦躁不安的模样,想必她们如此归心似箭,大概自有去处,便说:“要是有去处的便自行散去吧,小心些,最近不要再出来了。”
李三娘和刘五娘闻言,顿时跪在地上,朝着沈如玉磕了一个响头,便头也不回的朝着山上跑去。
陆珮也拽着陆阿亭想走,然而她的弟弟却没有动。
“我们没有去处了。”陆阿亭有些倔强的看着沈如玉,“我觉得跟着大人您最安全。”
在这种危急的时候,沈如玉却被他的笃定给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笨蛋,”她摸了摸他的头,“我身边怎么会安全?你信不信等会要是有人追过来,第一个要抓的就是我?”
但托他的福,沈如玉刚才还有些严肃的表情软化了不少,她似乎意识到了她还有人需要保护,不能自乱阵脚,即使现在逃到了城郊,也要继续沉心静气才行。她转身去看一旁的王子君,在这些人中,也就王子君的神色依然如常,“子君,你带着他们先走。”
温明现在还有些恐惧的脸色发白,“那你呢?”
沈如玉便摇了摇头,“清阳帮我们断后还留在城内,我不能就这样丢下她,我得等他出来。”
明曦激动的拽住了她的衣袖,喊道:“阿姐你疯了!”
他情急之下,直接叫出了“阿姐”,但此刻并没有谁在意这件事情,沈如玉没有安慰他,而是直接望向了王子君,“你们先逃,把城里的情况告诉给官军。我留下来,若是叛军追上来,也好给你们拖拖时间,若是没有追上来,那就更好,我会自己去追你们的。”
王子君也知道他们这些人中,值得叛军缓下脚步的,只有沈如玉一人。
当她和沈如玉一起身陷险境的时候,王子君并不觉得害怕。可是,若是只有沈如玉一人身陷囹圄,王子君却无法继续保持那种超然的心态了。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些奇怪,身边的人常常无法理解她究竟在想些什么,有些她觉得没什么的事情,旁人看来,简直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小的时候,大人们还当她是童言无忌,童稚有趣,长大之后,王子君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多少次被长辈训斥疯言疯语,做事乱七八糟了。
只有沈如玉能够理解她,能够跟上她的逻辑和思维,有时候,王子君甚至觉得是自己无法跟上沈如玉的思维。
她知道,沈如玉虽然看起来温柔可亲,可是心却裹得紧紧的,没有人能轻易碰到,所以和她一样,从小就没有什么朋友。
区别只在于王子君有时候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旁人无法接受,于是表现出来,不加掩藏,也不加收敛,她觉得别人是傻瓜,别人觉得她是疯子。而沈如玉,她似乎明确的知道自己和别人哪里不一样,于是将自己的不同小心的藏了起来,装的毫无棱角,温润如玉,仕女谦谦。
所以,能成为沈如玉的朋友,是最让王子君高兴的事情。能跟沈如玉在一起,也是最让她高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