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亲”叹气般地说道:“正因为我与你父亲是好友,我才会同意为他留一条血脉。查理因为强大,所以自负。而我们的国王陛下,最容不得的就是高高在上的臣下。你不如这么想,说服陛下逮捕他的即便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
奥托公爵俯下身,扳住了玛格丽特的下颚,指腹意有所指地在她娇嫩的脖颈上蹭了数下,眸中现出野兽般的冷光:“你应当庆幸动手的人是我,不然你早就与你的兄弟姐妹一样,成为荒草堆下无头的烂骨架,整日与蛆虫为伴。”
玛格丽特在公爵的触碰下颤抖起来。
对方似乎将恶心理解为恐惧,满意地点点头,毫无笑意地嗤笑说:“你生得很美,所以我才会想要把你嫁给路易。只要你乖乖的,用你甜美的嗓音和超凡的外貌迷住未来的国王陛下,什么都好说。”
公爵将玛格丽特挣脱出发网的金色卷发别到耳后,以堪称范本的慈爱语气对她说:“为我,为勃艮第,为法兰西歌唱吧,我的小夜莺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闭上眼,再睁开眼时已经恭顺而驯服:“是,父亲。”
如勃艮第公爵所愿,她迷住了路易。
第一次在皇室面前登场,勃艮第公爵家的女儿玛格丽特表现得无可挑剔。她性格温顺谦和,不论对方在说什么荒谬的无聊话,她都会认真聆听,澄澈的蓝眼睛如星辰般粲然生辉。跳舞时她身姿轻盈,如同环绕着舞伴飞行的蝶,金色的头发滑过线条优美的肩膀,迷住了在场所有的年轻人。
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玛格丽特的嗓音。她并不多话,但只要开口,听者无不沉醉在她甘泉般温柔甜美的语声中。更不用说路易殿下是怎么费尽心思,尽说些俏皮话,只为了能再听到佳人轻而清脆的笑声。
夜莺玛格丽特,从此巴黎的贵族们都这么叫她。
路易很快便与玛格丽特订婚,勃艮第公爵家的另一个女儿琼也被许配给了另一位殿下菲力。而就在婚礼的盛大舞会上,王妃玛格丽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这位是来自诺曼底的乔治·德·奥奈,刚刚从圣城归来。”
“见到二位是我的无上荣幸,殿下、玛格丽特夫人。”那是从侵扰她多年的噩梦中走出来的微微沙哑而醇厚的声音,甚至要比印象里更饱含韵味,好像每个音节都在伸出撩拨听者的心弦。
玛格丽特抬起她那双波光流转的蓝眼睛,透过面纱漫不经心地看了来人一眼,合乎礼仪地微微颔首。
但一眼已经足够。
过去的六年里她无数次从那一句话的印象中揣摩、想象对方的模样,憎恶到全身发冷。而当乔治真的站在她面前,她反而平静如水,她甚至有些失望。
乔治是个十分英俊的男人。他刚从东方的圣地朝圣归来,带来了国王想要的、关于圣殿骑士团的情报。但吸引贵族淑女们的却是他蜜色的肌肤和高挑健美的身姿。乔治有宫廷骑士稀缺的铁血气质,他是真正见过血的战士,亚麻色额发下那双生气勃勃的黑眼睛危险却也蛊惑人。
之后玛格丽特和乔治按照惯例共舞了一曲。短暂的指掌相触,头纱与衣料的磨蹭,她下意识记在心里。她刻意表现得矜持冷淡,而乔治也并未像对待其他贵女一般试图*。路易对两人的表现十分满意,连带着提升了他对乔治的观感,不久就提拔他到王宫内任职。
玛格丽特见到乔治的机会自然而然多了起来。
每一次见面乔治都表现得无可挑剔,不多说一句,不多看一眼。即便是善妒的路易也可以放心地留两人独处--当然,乔治总是会找借口先行离开,避开惹人口舌的机会。
但玛格丽特感觉得到,乔治无时不刻不在看着她。他似乎根本不需要目光辅助就能将她盯得死死的,从里到外。他在分析她的态度,琢磨她每一眼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里的潜台词。
他是个耐心的猎人,以无害的姿态布置陷阱,等待她主动走进去。
可她才是织网的蜘蛛,以最大方的姿态织出致命的网。
玛格丽特以为自己早就随着埃莉诺的存在一起消亡了。她只是个活死人,一具独自行走的躯壳,可乔治的出现让她首次有了重新活过来的感觉。她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不再是义务,而是动力。
她第一次看到了达成愿望的希望。
收网的那一天下雨,电闪雷鸣,和诺曼底公爵覆灭的那日肖似。
冷雨滴滴答答地从屋檐滑落,玛格丽特被雨困在后花园的小屋里,浑身湿透,偏偏屋中的柴火都已经用完。她随身只带了一个侍女,已经急急忙忙地去取换洗衣物和柴火。
玛格丽特抱臂,背对着屋门。面前的玻璃窗映出她模糊的身影,窗格四分五裂地割开她的倒影,不断拉长的雨痕宛如眼泪。
足音渐渐近了。
来人在门外停留片刻,推门而入。
玛格丽特以妥当的惊讶神情回眸。乔治的发丝被雨水浸透,贴在那双亮得骇人的黑眼睛上方,分明凌乱,却摄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