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话间,宫人已经摆宴,煨海参,烧干贝,酱猪蹄,清汤肺片,烟熏鹿肉,爆炒鳝段,葫芦鸭,水粉汤圆,共八个大菜。
霍三姐首先落座,道:“国主勤俭,日常一顿饭菜不过三菜一汤,便是宫宴之上,也不过九道菜!”所以摆了八个大菜,已经是很丰盛的宴席了。
菜肴在精不在多!
此八非彼八,如果是青菜豆腐随便炒一炒,摆出八十个菜也不稀奇。现在宴桌上摆的海参,干贝,鹿肉,是霍家人只听过没吃过的好东西,再别说每一道菜讲究的做法。一道煨海参,海参半个月前就养在水里吐泥沙,开宴前一天在鸡汤中反复烫烧去尽腥燥,这样海参既能煨得烂熟,又能保持弹爽的口感。开宴前两个时辰,又以鸡汤,火腿,香蕈红煨至收尽汤汁。
一道煨海参,是霍家一个月的菜钱。
听到国主请人吃饭也只上九个菜,霍家众人还一时不敢坐下,陈氏喏喏的不知道说什么好,霍三姐只比国主少上一个菜,是不是太骄纵了?
霍三姐笑道:“大家坐吧,那天我拟菜单子,还是国主给我圈的菜名儿,这儿一半的菜,是专司福宁殿的厨子做的,别的厨子没这份手艺。”
福宁殿是国主的居所,换句话说,这桌宴席是国主赏下来的,只是不和刚才奉化夫人和常山夫人那样高唱着赏过来罢了。
“那好,那好!”陈氏的面色舒张开来,在霍七姐的搀扶下坐下。其他人再缓缓入座,虽然桌上有霍家人只听过没吃过的好东西,经过那一个月的教导,每个人都克制着,一席山珍海味也要吃出家常菜的气氛,霍家不是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不给霍三姐丢人!
吃饭不是干吃饭,席面一丈之外,十几个宫人演着一出傀儡戏,边吃边看戏。
他们演的,是宫中新排的一出新戏,叫《杨妃传》,说的是某朝某代,出身世家的一位小姐杨氏,生得花容月貌,又经明行修,所以从小就立下了常伴君侧的宏愿,在二八年华备选入宫,虽然杨氏有徐贤妃之才,班婕妤之德,但是皇上就是眼瞎的去宠幸一些骄奢yín逸的妒女,恶女,期间杨氏用一种‘皇上虐我千百遍,我待皇上如初恋’的胸怀痴痴的期盼着恩宠,皇上病了,她在佛前祈祷,差点跪废了双腿,皇上的儿子夭折了,又不是杨氏生的,杨氏也难过的差点哭瞎了眼睛,就是这样的贤德,皇上终于擦亮了眼睛看到了杨氏的好,最后就是专宠她一个,拜为贵妃!
吃完了饭上了茶,这出戏还在演,或许是宫人们的唱念作打,技艺高超,又或许是这样狗血又圣母的故事实在好看,从陈氏到霍七姐都为杨氏垂了一通眼泪,恨不得化身皇上,去宠一宠这么贤德的杨氏。
霍三姐轻轻的起身,经过霍悠然的时候,轻搭了一下霍悠然的肩膀,两姐妹悄悄离了席出来,沿着小龙池散步。
霍三姐看着前方,道:“悠悠,若你是杨氏,你可愿做杨妃?”
刚才只有霍悠然,心不在那处戏上。
霍悠然淡薄的道:“杨氏有那么的出身,那样的美貌,那样的才情,她渴望的,是一个国家最高贵的男子,那是她的追求,和我无关!”
连个男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就自顾自的立下那样的宏愿,杨氏不是圣母,也不是小白花,她爱的是坐在皇位上的男人,而不是那个男人,恰好他坐在皇位上。当然,坐在皇位上的男人,他头戴的皇冠,也是他的一部分。
霍悠然不把这样的假设按在自己头上。
“你啊~”霍三姐点了一下头,走了几十步,忽而道:“数月前,衙内都指挥使曹思进,发背疽而卒。”
霍悠然眉头一皱,衙内都指挥使曹思进,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他是周岳可以登上国主之位的首席功臣。衙门军主管王都治安,正是有了曹思进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去年六月初三,几百个乱民才得以纠结在一起,轻而易举的攻入王宫,攻入官署,把该杀的人都杀光了。
霍三姐在霍悠然皱眉的时候转头,对着霍悠然严肃的问:“那你以为,曹思进是怎么死的?”
霍悠然能有以为吗,反正她就只能看到官方公布的死讯和官方公布的死因,或许,他就是发背疽而卒的。不过霍三姐这么问,或许,曹思进就不是发背疽而卒那么简单,如果是别的理由,而此刻非得让霍悠然说些什么的话,霍悠然看四下无人,还是轻声的道:“比干之殪,其抗也;孟贲之杀,其勇也;西施之沈,其美也;吴起之裂,其事也。”
比干因为他的耿直而被挖心,孟贲因为他的勇武而被处死,西施因为她的美貌而被沉湖,吴起应为他的军功而被车裂,那么曹思进的死,也该和他的功劳有关吧。
霍三姐嗤鄙,道:“你以为他死得很冤,郭公子的那一箭,也是因为他的妄纵,而让歹人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