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茨爵士,全名贝茨托比亚斯,是一个很奇特的男人,他没有正式的职业,活了一大把年纪都在混日子,有人说如果不是有托比亚斯家族的蒙阴,他早就要上街乞讨了。贵族子弟中混日子的也不在少数,贝茨爵士奇特的地方在于他的人缘很好,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凡夫俗子,他都有交往,并乐于与他们做朋友。
贝茨爵士昨天才抵达西贡,他第一次来殖民地,目的很明确,他是来劝昂慕斯的母亲奥利维亚和解的,贝茨爵士和昂慕斯的父亲是很好的朋友。
“没想到殖民地的故事听起来这么有意思,”听完比雷埃的叙述,贝茨爵士露出一抹斯文的笑,“如果故事是真的话,莫博森的确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这个约瑟夫也不是省油的灯,我发现米歇尔最可怜。”
比雷埃为了表示自己悲痛的遭遇,把前阵子麦凯克伦遇险的经过也告诉贝茨爵士,稍微了解殖民地权势道道的人都暗地里把莫博森和约瑟夫搁在一起议论。莫博森明目张胆拉帮结派,约瑟夫绝不可能一无所知。
“我相信你所说的,你肯定要被约瑟夫拉下水。”
比雷埃有点激动,“上帝啊,我是触了什么霉头。”
“用不着担心,先用餐吧,”贝茨爵士手掌指着满桌丰盛的菜肴笑着说。丝楠就坐在他左手边。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和他们一块吃起饭来了。
比雷埃哪里有胃口吃饭,几次欲言又止,都被贝茨爵士盖下去。贝茨爵士主动与丝楠说,问她名字年纪,但没有问来历,“比雷埃说你的赌技出彩,改天我们也来几局吧,眼看我得在殖民地呆不少时间。”
“额,”丝楠语塞,此时此刻谁有心情赌博。
贝茨爵士笑了笑,“看来你们都心不在焉。”
“火神号后天早晨就要出发了,”比雷埃叹了口气。
“那就让它出发吧,你们不是没有证据么,为什么不主动找证据呢?丝楠小姐,”
突然被点名,丝楠连忙说,“是。”
“你听到他们提过接线人对吗?”
“是的,我亲耳听见。”
“后天我让我的亲随一同登船,等到马赛的港口就见分晓了。我想那个约瑟夫总督应该不认识我的人吧。”
三言两语让比雷埃安了心,丝楠却说,“那些佛像岂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当然,它们会被政府没收。”贝茨爵士理所当然的语气。
“可是那是高棉人的东西,你们不该抢为已有。”
贝茨爵士和比雷埃都愣了愣,贝茨爵士先笑着对比雷埃说,“你看,果然是孩子,想法稚嫩,一个连自己国家都保护不了的民族还会在意所谓的佛像么?就算现在我们把佛像物归原处,早晚有一天它们也会落入其他人手里,甚至被高棉人自己毁掉。”
丝楠没有反驳,贝茨爵士的话虽然残酷却真实,她该认清这个世界了。吃完饭出来,天色很晚了。比雷埃叫了一辆马车,问丝楠的住址。
丝楠先报了那间公寓的地址。
比雷埃讶然,“那不是拉格尔投资的房子吗?他要是早知道,该直接送你一套。”
马车拉着丝楠到了目的地,看着黑乎乎的窗户,丝楠想不过又对车夫说了迪斐家的地址。她不是自由人,最基本的礼貌该遵守。
迪斐家灯火通明,往常这个时间他应该在上家庭教师的课。
结果丝楠一进屋,门口的女佣看着她说,“谢天谢地,丝楠小姐您总算回来了。”
见女佣着急的模样,丝楠就明白自己可能惹麻烦了。
迪斐从客厅里窜出来,上来就是铺头盖帘的一大通,“你去了哪儿,你知道现在几点钟了吗,是不是昂慕斯又带你到外面去了,为什么连个招呼都不打,不知道大家很担心你吗?”
急起来的迪斐才不管什么绅士风度,活像一只炸毛的猫咪,特别是他亚麻色的头发就是乱的,是等待丝楠时他自己抓挠的。
“对不起,我就是去河边走了走。”
“走走需要一天?我看你是要沿着湄公河走回柬埔寨吧,”轻柔的挖苦声,丝楠不消看就知道是瑟琳娜。
“对不起,”丝楠不想解释什么,再次道歉。
瑟琳娜却依依不饶,“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们不是那种没有教养的家庭,你住在我们家,我们就要为你负责,哪怕你是个父母不详的孤儿,只因为我们的同情心。如果没有我们,没有我哥哥的帮助,你早就不知道饿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瑟琳娜总算把心里头的真话全说了出来,她就是不喜欢丝楠,小小年纪祸害了她哥哥的儿子也罢了,居然来勾引她的儿子。今晚瑟琳娜是看着迪斐如何为丝楠牵肠挂肚,坐立不安,几分钟就要差佣人来问人回来了没有。
瑟琳娜难以置信,迪斐已经陷得如此深,两个孩子才多大,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她儿子的魂都会被这个女孩勾走。
“母亲,你的话太难听了,丝楠只是回来晚,又没做错什么。”迪斐这么一说,更加刺激瑟琳娜。瑟琳娜看丝楠的眼神就是那种蔑视到骨子里。
丝楠不怒反笑的与她对视,眼里的讥诮和怜悯更甚,丝楠不与这个可怜的女人计较,她自以为是光鲜的外表下,藏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肮脏,丝楠只要一想到中午看见的那一幕,嘴角的笑就止不住。她才不会去提醒她注意自己的丈夫呢。就让这位贵妇公主生活在自己的美梦里吧。
麦凯克伦从楼上下来,“丝楠回来就好,孩子都贪玩,你何必这么严厉的指责她。”
“野孩子都是这样的,我没见着哪家的千金如此没有教养。”
“瑟琳娜,”麦凯克伦示意妻子住嘴。
“没关系,”丝楠笑容很大,她看着麦凯克伦笑,笑得麦凯克伦不明所以,“反正这儿又不是我的家,你和她也并非我的父母,我回不回来意义不大。为了防止以后又打扰你们,我还是马上离开的好。免得引起家庭战争就不好了,哦,像我这种野孩子估计也没资格。”
说完,丝楠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没有半分留恋。
“丝楠,”迪斐要去追他,被瑟琳娜扯住胳臂,“你今天晚上敢出门,就当没我这个母亲。”
迪斐停下脚步,瑟琳娜满意的笑,她却不知道她是在拿自己最后的筹码与自己的儿子赌,因为将来再遇到相似的场景,她输的一败涂地。
丝楠去了泉园,赌场里无论白天黑夜都有客人,也有给客人休息的私人房间,丝楠就在那种房间里躺了一宿。她发现要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了,例如她该去哪里,又该在哪儿生活。
丝楠有一个银行户头,是昂慕斯帮她弄的,她赌来的钱统统存在里面,这些钱足够丝楠正常生活一辈子衣食无忧,就如她在现代那样,可以买下几套西贡的房子出租做悠闲的包租婆。有机会她再偷偷回柬埔寨,去看望信,顺便让詹姆斯也到西贡来开医院。
丝楠如此计划着,她实在怕了欧罗斯家族。她是个行动派,想到就干,反正她也把瑟琳娜得罪个透了。
在泉园宅了三天后,丝楠才出门。她应该庆幸赌场这种地方只认钱不认人,人家才愿意不问她身份收留她。
专门问了路,丝楠直接来到殖民地房产交易中心,不大的厅堂里人满为患,随着殖民地的发展,法国本土往这儿跑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第一件事当然是找住处。丝楠找了个空位置站着,东张西望半天无从下手,没人搭理她这个小姑娘。丝楠也不着急,就着坐在墙角边上,反正她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由人了,不必顾虑任何人的感受,至于去中学读书就让它见鬼吧,丝楠早就受不了用法语写背长篇大论的东西。拉格尔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这只躲在角落里的小鼠,她可不就是只小老鼠,双臂抱膝缩成一团,勾着脖子到处张望,一双黑眼睛贼溜溜的,拉格尔就是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吃过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