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丝楠独居的这段时间,麦凯克伦联合他几位有权势的友人一同向殖民地议会指控莫博森勾结高棉人反抗分子,绑架劫杀他和他的妻儿。其实他们一家在边境被绑架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掀起轩然大波,现在又扯上莫博森,事情似乎变得破朔迷离起来。
莫博森本来要被送往巴黎审判的,因为这份指控而耽搁下来,一直关押在议会中心。
问题的关键还是原来那个,没有足够的证据。因为绑架麦凯克伦他们的并非莫博森。他们能证明的仅仅是莫博森的私生子绑架了米歇尔的养女,巴克莫博森在殖民地属于通缉犯,而最该谴责普尔曼的米歇尔父子却诡异的平静,没有声明,没有谴责,没有控诉。而且糟糕的是被当日大怒的普尔曼杀死的那几位军官很可能就是重要证人。
单纯的为私仇绑架,和勾结叛变的高棉人劫杀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前者有钱可免罪,而后者一定是死刑。
丝楠对麦凯克伦所做的不感冒,他又不是为她伸张正义,和米歇尔一样,他们都是为了自己和自己的面子。至于她那位仇人莫博森,丝楠更是无所谓他被判了什么罪,他们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如果真要论复仇,丝楠倒希望看到波杜塔得到报应。在西贡悠哉的生活,那些杂乱的事她就不需操心了吧。
其实只有丝楠心底清楚知道她最气的还是米歇尔父子。
迪斐家里绑架阴影的余温已经渐渐消退,该办的压惊宴也办了,该来看望他们的客人们也都来了,丝楠再出现在这里似乎影响不大。瑟琳娜见着她脸上还有笑容,不管真笑假笑,至少没给她脸色看,后来丝楠遇到身体本尊真正的亲人,才体会到欧罗斯家族的子弟有多仁慈和多好的教养。
麦凯克伦来自狄格爱家族,是个受封的海滨贵族,家族大集团在南部马赛。所以狄格爱家族比不得欧罗斯家族,再加上麦凯克伦从了商,地位自然更低,与其说他娶瑟琳娜,不如说他入赘进欧罗斯家,连小儿子的姓氏都是欧罗斯而不是狄格爱。
这些都是泉园的发牌员们告诉丝楠的。因此这次回迪斐家,她特意留了心,发现麦凯克伦对迪斐态度与米歇尔对普尔曼截然不同,米歇尔溺爱儿子,偶尔会教训几句,而麦凯克伦父子之间极为客气,麦凯克伦很少像米歇尔那样大吼大叫,温声温气几乎没说过重话,迪斐更不像普尔曼叛逆,是个听话的乖乖儿。
迪斐望着她问,“你是不是背着我和昂慕斯去了几次泉园?”语气有委屈不说,还有点吃味,像质问偷情的妻子。
丝楠好笑,“什么叫‘背着你’?我和昂慕斯都是闲人,堂堂正正的出去玩,不叫你还不是因为你太忙了。”
“母亲让我明年就去考英国的大学,她已经不相信殖民地的安全情况,”迪斐无可奈何的说。
“难怪你这么认真学习,”丝楠看了看迪斐手边堆起的书本,她高考时也不外乎如此。
其实欧罗斯家族的继承人去哪所学校都是随心所欲的,校长估计还想倒请迪斐,问题是瑟琳娜好面子,喜欢形式主义。孩子凭自己的本事考上大学,瑟琳娜好和其他贵太太吹嘘。
“到时候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英国?”迪斐随意的问道,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头的紧张压抑。
“我去英国做什么?我连中学的东西都只懂个皮毛,到大学给你当佣人么?”丝楠开玩笑道,她假装没听懂迪斐的意思。迪斐眼里的失落瞬间即逝,丝楠说的不错,有些东西对现在的他来说是不现实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在麦凯克伦的监督下,丝楠安生的上学读书,生活和普通十二岁学生一样。某天在学校她又遇到柏娜,这姑娘看她的眼神让她感到十分别扭,仿佛要剥了她的皮,研究她的芯儿似的。
丝楠转身想走,柏娜说,“下周我要去柬埔寨。”
“噢,我们很熟吗?”你去哪儿管她屁事。
“你不知道宝蒂那烟工厂停产半个月了么?”
丝楠心中惊诧。她是不知道,与那边有关的信息,她都屏蔽了。
柏娜双手抱臂,还是那么盯着丝楠看,“我爸爸介绍过去的监事被高棉工人杀害了,那人还一把火烧了原料仓库。”
“等等,你说葛瑞死了?”丝楠所知道的加菲尔德介绍给米歇尔的人只有一个。
“是的,看来你还真认识他,”柏娜的眼神愈发古怪,“你看过他的配料单吗?”
丝楠没听柏娜的话,还沉浸在葛瑞已死的震惊中,“是谁杀了他?”
柏娜不耐,“我说了,一个高棉工人。”
“谁?”
“我怎么知道那贱种的名字。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你是不是有葛瑞的配香单。”
“没有,我怎么可能有那种隐秘的东西,”丝楠谨慎的说,香烟秘方是绝密,丝楠当然没有,但葛瑞给她看过,她还记得。柏娜此时问她这种问题未免太值得怀疑。
“真的没有?米歇尔叔叔带你到密列是让你去玩的吗?”柏娜比丝楠高半个头,她俯视逼问她。
丝楠一把推开柏娜,富家小姐可抵不上丝楠的力气,柏娜差点被丝楠推倒,“你有病吧,你以为我是什么,米歇尔欧罗斯的保险箱吗?有这个时间这个精力问我,还不如赶紧滚到柬埔寨去巴结他。”
柏娜呆愣的望着她,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
这边的动静引起不远处其他女学生的注意,有人伸长脖子张望,柏娜面上过不去,狠狠剜丝楠一眼匆匆离开。
丝楠站在原地陷入沉思,手不由自主的隔着衣服捂住脖颈下方的小瓶子。为什么她才发现,时间不知不觉过了这么久,久到那位文追大人应该死了。
她并不知道这个时候,千里之外的米歇尔正饱尝报应的滋味。他正面临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北方一堆烂摊子还未收拾妥当,重病拖了一年半的柬王居然去世了,二王子即刻登基上位,等消息传到米歇尔这里,新国王不仅已经坐稳王位,还派来一支jūn_duì,手持国王诏书和约瑟夫的手信,堂而皇之的进驻北洞里萨。
“这边是我散货轮火神号,我还有两艘海运货轮在芽荣港,”比雷埃边走边向丝楠介绍。
这里是在西贡众多港口中的一个,停着殖民地最大的货轮火神号。今天是周末,无事可做的丝楠找了个借口出门,原本想去湄公河边吹吹风,结果在轮渡港碰到也要过岸的比雷埃。丝楠还是头一回在赌场以外的地方见到这个秃顶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不像以往那般随意,一双光亮的黑皮鞋,一顶平檐黑色帽子,是殖民地富商典型的打扮。
相比而言丝楠打扮就简单得多,还是衬衣加长裤,头上戴着一顶遮阳的草帽,脚踏着草拖鞋,像假小子,和那些正在码头上搬运货物的工人很像。一路走来,许多比雷埃手下的工人都在看她。
“什么是散货轮?”
“自然是装各种散货,我这艘船一般运的都是棉花,粮食之类,”比雷埃笑着为丝楠解疑答惑,“不过这次情况有点特殊。”
丝楠看着一个个巨大的木箱子正在说话,一个男人迎着他们走过来,他对比雷埃说,
“这位小姐莫不是你的女儿?”
“哈哈,要是我有像她这样的女儿,恐怕睡着都要笑醒了。”比雷埃的家人都在法国,丝楠听他提过他有一儿一女,都比她大。
比雷埃一说,那男人自然对丝楠打量了她好几眼。丝楠也在看他,一身黑正装,也是商人么?
大概丝楠的赌技颇得比雷埃的欢心,比雷埃主动给丝楠说起男人的身份,“他是达弗,柬埔寨总督最得力的副手。”
丝楠心中吃惊,嘴上恭敬的说,“达弗大人,您好。”
看比雷埃对丝楠的态度,达弗摸不透丝楠的身份,也笑着说,“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