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法商会会长的情人死在医院的手术台上,这儿的人气一落千丈,暹粒的那些白人权贵们只敢过来拿拿药,没有谁敢住院了。
于是整家医院,暂时只有丝楠一个病人。丝楠原以为手术很简单,不就是割掉坏肉么,可詹姆斯和阿尔左商量右商量,关在办公室里研究,始终没下定决心。
丝楠很无聊,医院有图书室,大多数书籍都是法语的,仅有的几本英文书还是专业医学,她完全兴趣专研。
最后她只好拉来安妮和自己一块下五子棋聊天度日。
安妮的英语水平凑合,她洋洋得意的说自己中学选修过英语,成绩名列前茅。还说她的父母原本希望她留校做一位英语老师。和她聊天的时候,安妮先开始纠结在她的失忆症上,然后又纠结一个失忆的人怎么有办法整出层出不穷的小游戏。不管纸牌还是简单的黑白棋,她居然一次也没赢过这个小姑娘。
“不玩了不玩了,”安妮气馁,放下笔,“我才想起来阿尔医生让我把花园里的杂草拔掉,我还没有做。”
“我帮你吧,”丝楠显得比安妮还积极,“我最会干这种事儿。”
“得了吧,要是被阿尔医生知道我让一个病人干活,我会被赶回巴黎的。”
“你看我哪点像病人?是詹姆斯太大惊小怪了。”
安妮瞪大眼睛说,“我的小小姐,如果我的皮肤被伤成你这样,我准不想活了。”
“为什么?”
“有哪个男人愿意要一个手臂后背烧成黑痂筋肉的女人做妻子,脱下衣服,看着都倒足了胃口,嫁不出去的命运该多凄惨。”
“你的梦想就是嫁一个好男人吗?”
“当然,不光是我,我的朋友们都是这样想的,等我在殖民地攒足嫁妆,我就回去嫁人。再过几年,你也要为这种事儿操心了,像我们这样没有背景的女孩,能嫁得好点就是福气。”
“你说的好像结婚是女人一辈子唯一的出路似的,可是我们的人生价值不该寄托在其他人身上。”
丝楠很正经的说,安妮愣了一下,随即用手指点点她的额头,好笑道,“小丫头一个,还提什么人生价值,人生价值这种飘忽的东西和我们穷人没关系,就算有也是上面那群人的,”安妮竖起食指向上,“我们要做的就是吃好穿好,找到工作健康的活得下去。”
一百多年的代沟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丝楠不争辩了,而是问道,“到底什么时候动手术?”
“谁知道呢,发生了那种事,阿尔医生现在变得小心翼翼,否则声誉继续坏下去,行政官会关闭医院的。”
“一个不需要动重要器官的手术,只要小心血管就可以了吧。”
“谁说的,”安妮笑得直摇头,“小孩子就是异想天开,你知道动一次细菌感染的可能性有多大吗,就算用漂。白。剂清洗过双手和手术刀,在柬埔寨这么热的温度下,细菌还是很有可能滋生在手指甲里。阿尔医生每天都要修剪指甲,用肥皂洗几遍手。”
丝楠惊愕的问,“漂。白。剂消毒?”
“是啊,这个方法还是阿尔医生伟大的老师提出来的,现在法国的医院都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吗?”
“难道你们手术不戴手套吗?”
“什么手套?”安妮迷惑,“丝绸的还是那种普通棉布的?”
丝楠恍然,连橡胶都没普及,哪里来的橡胶手套。搞了半天,这时的医学水平如此简陋,别说詹姆斯不敢动手术,她更不敢躺在所谓的手术台上。
丝楠对安妮说,“你赶紧拔草去吧,我去找詹姆斯。”说完便急匆匆的上楼了。
“古怪的孩子,风风火火的,莫名其妙,”安妮嘀咕,收拾好桌子才下楼。
丝楠敲响阿尔办公室的木门,开门的是阿尔,“丝楠?有什么事吗?”屋里的詹姆斯一听也走过来。
“你跟我来,”丝楠拽着詹姆斯的袖子就往外走,詹姆斯一个大高个被他拉得只得弯下腰,脖子还撇着,动作很滑稽。
“怎么了这是?”阿尔疑惑。詹姆斯回头给他做了一个同样一无所知的手势。
丝楠把詹姆斯拖进自己的房间,然后重重关上门,并且反锁。
“你要干什么见不得人事?要不要我帮你把窗帘也拉起来?”詹姆斯笑着说,长手一拉,还真合上了窗帘。
丝楠比他严肃多了,“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但你要保证不准告诉其他人那些是我说的。”
“等等,我快被你绕糊涂了,哪些?什么事?”
丝楠郑重重复道,“你先向上帝发誓,绝不告诉别人。”
“好好,我发誓我一定保守与丝楠的秘密,”詹姆斯无所谓的扬手,把丝楠的话当闹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