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田头也看他,怔怔道“小伙儿,你想”
李扬说“我想请姥姥的魂儿返阳。北方叫请神,南方叫问米,南洋叫降乩,反正都是一个意思。”
听完他这句话,我是又惊又怒。这李扬不但狗胆包天,而且无父无君姥姥刚走没多久,尸骨未寒,他就这么请魂儿还阳,怎么看怎么有种侮辱先人的意思在里面。
我大怒“李扬,我真是看错你了,你真是个不孝的人姥姥白他妈疼你了,你说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李扬倒也不动怒,很平静地说“老刘,你先别急着发火。亲人死了之后,请魂还阳,在东南亚诸国是很平常的事情。我们不是为了践踏侮辱神鬼,而是实实在在为他们考虑。人鬼殊途,阴阳相隔,他们如果在那边受罪咱们知道了,还能想办法帮帮。”
老田头也给听懵了,咽着口水说“真是后生可畏。我老田头在殡仪馆呆了那么多年,像你们俩这样的年轻人,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到。”他冲着李扬竖大拇指“你小子以后绝对有出息。”
我开了车门要下车,李扬一把拉住我“老刘,有什么话咱哥俩好好说。”
我气得胸口起伏,有口闷气憋在心口抒发不出去。我指着他说“李扬,你是关心姥姥吗我看你是好奇长生吧,自己也想长生不老,是不是你知道尹秋风不能告诉你,你就请姥姥的魂儿,让她说。李扬啊李扬,我才发现,你小子还真他妈是个鬼才,这样的招儿真难为你是怎么想的。”
李扬一摊手,也有些火气,大声说“对,我是好奇长生,可是现在我郑重地告诉你我对生死的态度我根本不怕死生死对于我来说,根本无所谓生亦何欢死亦何忧。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和铜锁第一次在阴阳观的时候,铜锁曾经说过他想寂灭。我告诉你,我和他一样,如果真的在长生和寂灭中选择,我肯定选择寂灭,无牵无挂,空之境界。你当长生是好事啊活着就是遭罪,就是受尽苦难,受各种因果报业,受爱别离求不得八苦之扰。”
我已经冷静下来,我承认我的想法还是太世俗了,李扬的境界或许更超脱更冷酷,也更加近乎于“道”。天道,本来就是冷冰冰的规律。顺应规律,摸清“道”者生;无视规律,妄图以感情人性什么的,凌驾于规律也就是“道”上者亡。
李扬说“我真不稀罕什么长生。甚至认为,一个人若为长生所累,反而是一种病态活,你就潇潇洒洒地活,死,就痛痛快快去死。磨磨唧唧,延年长生,那才是逆天逆道的事。我理解的长生就是人死时候不遭罪,既不糟践自己,也不拖累家人,这就是最大的福气。我之所以想请姥姥的魂儿,一是想科学地搞清楚尹秋风所谓的长生到底是什么样的状态,别误会,这是纯粹的技术问题,就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二呢,我也担心姥姥,怕她临死前听了尹秋风的鬼话,和那双古怪绣花鞋作祟,她不能进入阴间轮回什么的,变成孤魂野鬼,那就麻烦了。”
我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内心是无比的震撼。李扬能说出今天这番话,我真是小看他了。他把我说服了。
老田头也久久未语,好半天才说道“小哥,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我睁开眼睛看看李扬,叹口气说“即使你要请魂,困难还是很多的,你爸爸妈妈舅舅姨妈这些人,会同意这么做吗我作为一个年轻人,一时都很难接受这样的事情,更别说他们了。好,就算你想请魂,谁去请谢师傅、马丹龙这样的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连个电话住址都没有,你上哪找临时请一个能确保不是骗子吗”
李扬呲牙笑“你这两个问题都不是问题,第一个问题很好解决,我们不告诉他们不就行了。第二个更简单,我已经想到了一个高人。他出马必然成功。”
“谁”我问。
李扬说“允许我卖个关子。殡仪馆咱们就不去了,那么多人去也不差咱们几个。我开车带你们现在就去找那个人。”
老田头叫道“别啊,两位小朋友,你们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别拉着我啊,我还得回殡仪馆呢。”
李扬迎风大笑“老田,上了这辆车再想下是不太可能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老田头眼珠子一瞪“你还想绑架我咋的”
李扬说“绑架你一个老头子有人付赎金吗。你就老老实实跟我们走一趟就完了。”
我说“李扬啊,别难为田师傅了,让他走得了。”
李扬摇头“我自有方略。你们两个老老实实跟我走就行了。”
老田头冷笑,直接扭把手想下车“你们两个小鬼想把天捅个窟窿随便,想拉着我没门。”
李扬拿出手机,摁动一个按钮,里面传出老田头清晰的说话声“我这人做事有原则,混俩钱是混俩钱,可从来没想着祸祸谁家。就因为咬不准老太太去哪了,所以我这心里一直惴惴不安,你们看我刚才走路都没精神。心啊,慌慌的,像有块大石头吊着。”
老田头眼珠子都直了“我操你妈,你录我音”
李扬把手机塞进兜里,淡淡道“跟不跟我们走随你。如果你招摇撞骗的事让殡仪馆领导知道了,老田,你工作怕是不保了吧。”
我看着李扬,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寒意。整件事情他似乎早有设计,并不是临时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