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刘光将来同景堂一个多月,倒是有幸见过他们家樊爷几次。
掌柜的说了,若不出什么意外,这个时辰,他们樊爷会在庆福楼听春熙班的小玉团唱戏。
说来,庆福楼离同景堂也没多远,也是他们樊爷的产业之一。
东颜朝一直奉行前朝重农抑商的政策,不许商人穿丝绸,不许商人“名田”,也不许商人入朝为官。
但那都是早些年的老黄历了,如今的商贾,除了不许入朝为官,已没了其他的限制。
说起他们家樊爷,那就更是风光了。
两年前蜀地大旱,颗粒无收,他们爷一下子捐给朝廷五千担粮食,解了圣上燃眉之急。
圣上龙颜大悦,特封了他们爷一个散官,虽无实职,却有俸禄四百石。
俸禄多少根本不在关键,关键这也算光宗耀祖了不是。
如今这长安城里,即使是王公贵族,谁人不给他们爷几分薄面。
还有这满长安城里的媒婆,个个都上过门。可一般的姑娘,哪里能配上他们爷。
要知道他们爷不止银子多,也不止有能耐,关键长相好,就连脾气也好。
他们这些下人们都说,他们爷肯定得做大人家的女婿呢!
不知今儿来的是哪路神仙,瞧那气势,嘿,也就是掌柜的胆小,若叫他,就是不寻,那又怎样!
刘光一出了同景堂的门就慢了下来,悠悠哒哒地到了庆福楼外,和庆福楼的伙计打听了他们家爷在哪个雅间,都上了楼,却又变了主意。
万一来的并不是什么人物,他冒冒失失扰了爷看戏的心情,倒霉的可是他。
这么一想,他没敢靠近,找了个角落一蹲,窝成了球,等。
茶喝了一盏又一盏,茅房都去了两次。
蒋肆不耐烦地催促,正赶上同景堂来了几个瞧病的,一个掌柜,三个伙计,忙得不可开交。
徐昭星也懒得再等,掀了麻布帘子,从内里出来,问那掌柜:“你遣伙计去了什么地方寻人?告诉我地方,我自己去。”
那掌柜还正犹豫,她又道:“我只带了一个家奴,横看竖看我也不像是寻事的,怕甚?”
掌柜觉得有理,心说,她一个女人,兴许是真有事情。再者,自己跟了爷这么些年,还是第一回有女人找上门。
他道:“我们爷应当在庆福楼,若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爷都会在那儿听戏。”
徐昭星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又吩咐蒋肆,“包些红果,回家做果条吃。”
蒋肆明白她的意思,包了两包红果,给了掌柜的一锭银子。
徐昭星将到庆福楼,正赶上小玉团拉完最后一个唱腔,她踩着满堂的喝彩声音,直奔二楼的雅间。
据说,这庆福楼光雅间就有十个。原是打着站楼梯口堵人的主意,不曾想,刚上楼,就瞧见了同景堂的伙计。
蒋肆还来不及出声唤他,就见他从东面的角落里站了起来,直奔对角的雅间门口。
雅间的门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打开了。
打先出来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厮,紧跟着出来的男子,身高至少一米八,穿的衣服很是诗情画意。内穿带有暗纹的浅米色圆领长衫,外披圆领宽袖白色丝绸褙子,前襟、后襟的下摆及袖口处绘有水墨兰竹,丝绸的飘逸和水墨的雅致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若换个粗犷或者阴柔的人穿这身衣服,就显得不伦不类了,偏偏那套衣服映衬的那个人英俊又儒雅,衣服与人相得益彰。
虽说那模样与往昔不太一样,蒋肆还是认出了那人是谁,昔日同吃同住的兄弟,如今倒成了人上人,瞧瞧那周身的气度,再瞧瞧自己,他的心里说不出该是什么滋味。
徐昭星认真地想了想,发现昭娘,甭管是对蒋伍还是樊星汉,记忆都少之又少。
她自己感觉那人应该就是他,便脚下不停。
来庆福楼的,多半是冲着小玉团而来,他每日只唱一场,这一场唱完,人至少得走一半。
走廊上的人越来越多,徐昭星混在过往的人群里,并不显眼。
距那人约有三四步的距离,她听见同景堂的伙计道:“爷,有人到同景堂找您?”
那人问:“谁?”
伙计支支吾吾说不清。
已经走到那人身后的徐昭星,拽了拽那人宽大的袖口,待那人转过了头,她道:“我,就是我找你。”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她辩了许久,也辩不清,只分辨出了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头有些许惊讶的情绪。好在,不是惊喜,也不是惊恐。
还是蒋肆道:“怎么?自己当了主子,就不认识以前的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