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今晚,一切都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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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言敛眸微抬,搁下杯子,只是对天子微微颔首:“民女身体不便,不能施礼,还请皇上恕罪。”
她的膝盖除了上跪天,下跪父母,对它人从不折膝。有了那个太皇贵妃的例子更是心生厌恶。
安公公闻声一怔,只觉眼前惬意沏茗的女子真是大胆,太医们明明就已经将她的伤治得八成有余,折膝施礼自是无妨的,怎么会还是不便呢?
再不满,碍于皇上对这将军夫人的怪异态度亦不敢多作他言,只是不满地看着君子言。
反观,夙孤冷则是笑意不改:“无妨,伤势要紧。”
看了锦桌上的香茗,淡淡茶浓醇息飘然入鼻,回想起第一次与她见面的情景,心情更是愉悦:“大老远就闻得此香,真是让朕垂涏三尺,就是不知道可否向君姑娘讨一杯润润喉,解解茶虫。”
说话间已大方地威仪落座,广袖撩起清风,伴着淡淡的龙涏香。
月华清冷,映在男子身上的银色龙袍,袖口与衣襟处均用银色的丝线刺绣着繁复的纹饰,大气尊华,将琼瑶玉树的身姿更颇有兰芳之感,慵懒玉润的声线在夜里甚是蛊惑人心。
“皇上言重了,薄茗一杯,不嫌已是子言荣幸。”客套地寒喧,倒沏入杯,再搁至对座,伸手作势:“请!”眉宇清傲,不卑不亢。
闻言,夙孤冷即刻龙眉展颜,优雅威仪地端起青花瓷,一掀盖,便闻其香,见其色,清汩碧澄,青叶舒展。
轻啜一口润喉尾甘,醇香飘然,一解百津,将秋天的燥气褪袪,只觉胸腔如甘泉注心,浑身通透舒畅!
夙孤冷懒倦地用盖子轻掀着茶面,边呼气边抬眸看着君子言,眸光炙热,脉脉含情:“君姑娘的茶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朕好奇你这茶艺到底是如何渗悟的,真是多一分嫌涩,少一分嫌淡,甘醇并浓,如此茶技,可见君姑娘已悟得茶道精髓,否则为何这茶会毫无燥气?”
“皇上过赞了,子言小时候天天喝外公他老人家的茶,茶隐暗生,终日戒不掉便自己学沏了,这不过是班门弄斧看着雅的把式,其实茶好茶坏见人见智,若那人不懂茶,也不过是被他一杯如白水饮下,亳无感觉。”迎上他的眸光,浅笑薄溢,如细雨春风徐徐拂面。
续道:“至于皇上所说的‘毫无燥气’,只是子言这几日被这深宫困得压抑郁闷,所以才在深夜一杯一杯地沏,沏久了心里头的烦燥便没了,不过是一种自娱自乐的消遣方式,谈不上茶道精髓,反倒是皇上鼻子犀利,大老远也能闻茗将至,这才真真是——‘精髓’。”
一番冷嘲热讽,天子还未出声,反倒是安公公先吱声:“将军夫人,皇上可是天天惦记着您的伤呢,怎么皇上一来,听你这口气似乎很不开怀?”
君子言漠淡一笑,犀利反问:“开怀?你见过囚笼里的鸟开怀欢快地对主人谢恩过吗?即使那牢笼再华丽,与牢狱又有何区别?皇上,你觉得子言说得对吗?”清冽的眸子转向对座的男子,依然是浅薄的笑意,却是冽傲孤寒。
“夫人,你——”安公公顿然一滞,脸由青转绿。
“安福,退下。”夙孤冷墨眸的眸子笑意隐去,薄唇邪侫一扬,银袍霎时如霜冷降,寒气逼人。
“是,皇上!”安公公识趣得淡淡颔首,心有不甘地将端盘上的玉壶酒搁下,再愤愤不服地瞪了一眼君子言,这女子,真是讨厌!
待仅剩二人,诡谲的气氛因夙孤冷而再次活络通畅。
“今晚的月色虽然不及八月中秋的满月迷人,但也有一番意韵,这可是从越国使团为戟晋国会茶典所准备的礼物,他们的特产——紫酒,据说对体魄很好,朕特地带来与你一同尝尝鲜。”夙孤冷降尊屈就的为二人沏在琉璃杯上,淡紫色的液体被秋风一带,散发着奇特酒香,飘溢洒洒。
‘赤酒’?君子言蹙眉看着透明的琉璃杯上的赤红酒色,再端起闻嗅一番,顿时了然,原来远在二十一世纪的红酒在古代便已开发。
只不过,这‘酒’还是少饮为是,将琉璃杯搁下,笑道:“太医交待子言在伤期间不能饮间,怕是要扫皇上的雅兴了。”
夙孤冷轻轻摇晃着琉璃杯,笑得慵懒惑人:“放心,这酒不烈,朕也问过太医了,他说你可以喝。”桃色夭唇轻沾杯缘,淡淡啜啜,展颜一笑地沌沌善诱道:“果香其甘,酒香其浓,真的很特别!”
君子言依然淡淡摇头:“子言习惯品茶。”
夙孤冷似笑非笑,也不勉强,低头再啜,半晌,幽叹道:“太皇贵妃又在逼朕立后了!”声线里皆是浓浓的谓叹,眸色幽远地看着君子言,似藏着千般痛,万般苦。
闻言,君子言抬眸一怔,迎上他灼烫惑人的眸光时,即刻避开,淡道:“国不能一日无君,后宫也不可一日无后,太皇贵妃的提议合情合理,又怎会是‘逼’呢?”
“可是,让朕立不喜欢的妃嫔为后,不是‘逼’是什么?”夙孤冷苦笑,毫无平日在朝运筹帷幄,为我独尊的霸气。
君子言一愣,一向伶牙利齿的嘴在此时也不禁打结,只得静静聆听。
“我有时候真羡慕五哥,他可以活得比我轻松,活得比我潇洒,还得到一个心仪女子的芳心,真是羡煞啊。”再抑脖畅饮,夙孤冷连尊称都换掉,眉宇的倨傲全无,毫无戾气。
仿佛他至登基以来,胸腔便有一股气一直睹塞至今,憋得慌,使他不吐不快。
君子言依旧不语,只因不知该言何辞!
在她的观念中,并不是任何君王都是光鲜的,只要是明君,心里便有落寞苦涩,而夙孤冷会觉得太皇贵妃‘逼’他,可见他亦属性情中人,只不过,肩上的重担已决定了君王的孤单,‘高处不胜寒’,站得越高,越会觉得茫茫无靠。
夙孤冷的脸微红,浮淡红晕,双眸旖旎脉脉,见君子言缄默不语,沉思出神,望得出神间,已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问道:“子言,如果当时你离开将军府并没有遇到五哥而是遇到我,你会不会爱上我?”
闻言,君子言当即眸色一变,眉梢紧蹙,想要抽出,却发现他握得紧,不禁生出几分嫌恶,回道:“皇上希望子言如何回答?世界上本无‘如果’,又为何要做这种假设,如果真有‘如果’,那君子言就不存在了,在你面前的,只是顾兮言。而且,如果现在在你面前的是以前的顾兮言,皇上还会这样问吗?”
她犀利的问辞使夙孤冷身心一震,四眸相对,对上她清透依旧的瞳眸,一瞬间让他说不出一字,如哽在喉。
没错,如果她是以前的顾兮言,也许他根本不会把她放在心上,他相信五哥也是如此。
有时候他真的怀疑,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是顾兮言吗?除了这副皮囊,根本找不到她以前的影子。
现在的她就像是另一个生命个体,无不张扬着清傲,无不张扬着自我,让人忍不住接近,忍不住驯服,所以他才会如此患得患失。
趁他失神间,君子言已抽出手,见他似了然似茫然,只觉心情大好,看着琉璃杯的‘赤酒’,自然地端起低啜几口。
霎时,夙孤冷瞳眸收缩,变得炙热。
没有注意到夙孤冷异样的目光,将琉璃杯搁下,道:“皇上,你是明君,做出的每一个决策无不为百姓社稷着想,所以,你民心在望,子言相信在你英明的管治下戟晋定会千秋万代的昌盛下去,而我,只是生命里的一朵浮萍过客,不必停留,而子言能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遇到夙王爷,是子言的荣幸,所以,这一生,子言这颗心都只会为他跳动。”
听到她的答案,夙孤冷的心似是被什么撕裂一般,疼得难受,眸光渐渐侫冷,声线沉哑:“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这么断定只是我的过客,而非他的?”
听此,君子言只是避而不答,低啜‘赤酒’,抬眸笑问:“夙王爷是不是已经被你找到了,如今他是不是有伤在身才不方便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