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妖说着,便一个闪身飞到了那领舞的舞姬面前。那舞已到了收尾环节,舞姬袅袅婷婷福了一福,抬起头来时,目视前方,不卑不亢。而那虞美人站在她的面前,两人面容相似,照镜似的对立,而那舞姬目光镇定地看着前方,分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他们是凡人,自然看不到你。”敖寸心走到她身边说道。
果然,随着赵顼一句“你且上前一步来。”那舞姬便上前了一步,穿过了虞美人的身体。
她的眼睛当真生的十分漂亮,杏眼微鼓,白山黑水似的分明,而眼中,更似乎揉碎了一段星光。
颖王看她的眼神便格外耐人寻味。
“你再走近些。”那女子便再次向前走了一步。
颖王附身便捏住她的下颚,把她的脸往自己这边凑了凑。
众人一见颖王殿下这等姿态,都露出了暧昧的笑容。看来这位舞姬是入了颖王殿下的眼了。
“姑娘不知如何称呼?”
“小女子名唤水玉。”
“水姑娘刚才一舞艳惊四座,赏!”赵顼放下捏住她下颚的手,大声对一旁的随从说道。
“殿下,不如喝了水玉敬的这杯薄酒,再赏不迟。”说着那女子皓腕一个反转,便拿了案上玉壶为赵顼斟了一杯酒。
“殿下请。”她把酒杯拿到他的面前。
赵顼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她,他接过那杯酒,正预备喝下去,可不知怎的,手上一滑,那酒杯连同里头的酒一起掉落在地,一地酒香。
“呀!”虞美人低低惊呼了一声,除了敖寸心和杨戬并小山,旁人却看不到她。
虞美人惊讶地看着杨戬。
“那酒里有毒,我是在救她。”杨戬平静地说道。
赵顼却不以为意,只继续看着那个女子道:“不知姑娘是否要敬本王第二杯酒。嗯?”
“大哥,我们还要赏花呢!”这个时候敢煞风景的大概也就只有颖王最小的妹妹寿康公主了。她是女子,自然见不得自己的大哥同这舞姬在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辱没了皇室风范。
赵顼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晾着一众宾客同一个舞姬当众卿卿我我有伤风雅。便拉开了与那舞姬之间的距离,一双眼睛在众位宾客面上一扫而过,道:“本王是有些醉了。”
底下有人接道:“从来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殿下会醉,也是人之常情。”
赵顼一看,是翰林阁学士家的大公子说的这话。
其实这样的私人宴会,赏花赏月都是由头而已,不过是为了皇族联络士族感情,像颖王这样的嫡长子,更是该与以后的这些臣下早早打好基础,摸透彼此的脾性,以后君臣能更融洽的相处。
“水姑娘舞艺动人,不如先住在我府上,待本王有空时便讨教一二。”赵顼这样说,便是开口收了这位水玉姑娘的意思。
“多谢殿下抬爱。”那舞姬福了福身,翩然退下。只是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退场之前,朝着花妖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
杨戬和敖寸心见此,若有所思。
“她不是阿琉。”花妖喃喃道。
“阿琉是谁?”敖寸心反问道。
“阿琉,就是阿琉。”虞美人回答。
“当年照顾你的那位王府内眷,就是阿琉?”杨戬用墨扇敲着手心,慢悠悠问道。
“她说她叫阿琉。”
“阿琉,水玉……”敖寸心看着那舞姬离开的方向,再看看面前懵懵懂懂的小花妖,忽然想起在这个世界上也有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心里一声轻叹。
“我看你这形体非常脆弱,看样子化形不出五年。”杨戬说道。
“五年吗?我也不大记得。我只记得阿琉同我说了很多话,她会看着我哭,我想安慰她,可是她看不到我。”
“你化形之前,可是得了什么契机?”杨戬再问。
“我?我不知道。我们虞美人一族,原来不过三五年的寿命,只是不知哪天,我忽然有了自己的灵识。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天,那天阿琉同我说着话,忽然吐了一大口血在我身上,后来,我不知怎的,便能化形了。”
是了,这小小花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化形,除了王府风水好之外,还有便是那位阿琉的精气血滋润了她的生命和花魂。所以她跳出了六道轮回,成了一只有灵识有形体的精魅。说她是妖,都算是抬举了她。这样脆弱不堪,只能算是魅。
敖寸心想着这些,不由问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多情总被无情恼,她说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她说她对不起很多人……”虞美人捂着脑袋边想边说。
杨戬和敖寸心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异样的东西。
敖寸心元神附体之后,微微侧了首,对身后的成璧说了一句:“你骗我。”
从成璧站立的角度,只看到龙女红唇开合,说出了那三个字。
“嫁进王府的不是妹妹,而是姐姐。”敖寸心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他耳畔,而这次他却看不到她的唇齿在动。
“我从未说过嫁进王府的是妹妹。”成璧坦然道。
敖寸心细细一回想,当初成璧原话是“后来那位小公子长成了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在街上遇到了带着那枚玉佩的少女,想起了儿时那桩往事,便纳了那女子做自己的侧夫人。”
他从来没说过嫁进王府的是妹妹,只是因为之前他说妹妹同那在庙会上认识的小公子互相交换了玉佩,她便顺理成章地以为长大之后佩戴着玉佩遇到赵顼的是妹妹,却从来没有想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你说的对,是我自己想叉了。”敖寸心喝了一口茶,看着稳坐高位的赵顼一眼,轻叹道。
敖寸心见赵顼虽然与左右言笑晏晏,却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仿佛那美丽的舞姬一离场,便带走了所有的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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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舞姬被王府的管家留在了王府西园。
她环顾四周,琉璃灯把这一处妆点得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赵顼推门而入,便见着她在看着墙上的一幅画。那是轩外桃花,纷扬了一地。有垂髫幼童,托着腮看着这窗外风景。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他读出了那画上的题诗,舞姬闻言,霍然转身。
那一瞬他分明看到了她的眼中有泪光跳跃,却也只有一瞬,便把眼中过往悉数眨去。
“见过殿下。”她福了福身。
“平身。”赵顼说着走到了主位,坐了下来。
“水玉姑娘,这西园你觉得如何?”
“王府之地,自然是好的。”
“那我让你从此之后住在这里可好?”赵顼轻轻问道。